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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陸晚不笑,不哭,眼波平靜,連一個憎惡的眼神都不屑於施捨給盡頭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偏偏莊恪笑得很真心開懷,他一廂情願地搭了這個台,逼著人配合自己唱戲,台下喝倒彩者有之,譏諷者有之,嘲笑者有之,而台上的陸晚,是最不敬業也最不入戲的臨時演員,他卻渾不在意。
不止一個人在擔心,這位不敬業的新娘連演完收工都撐不到。
縱使這樣,陸晚的美仍舊驚艷了台下心態各異的賓客,驚艷了她的新婚丈夫,也驚艷了草坪另一頭酒店高層的某扇窗戶內,一個面沉如水的年輕男人。
沒有人給祁陸陽發喜帖,不請自來的他,立於弧形落地窗前遠遠地觀看了全程。
興許是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傷口沒好完全,祁陸陽站了會兒,冷汗不經意間從額角滴落,他抬手拭了拭,又輕揉眉心,襯衫袖子因為這動作稍稍往下一帶,露出男人手腕處精美繁複的線條與顏色。
想知道陸晚從拘留所出來後去了哪幾個地方,對於祁陸陽來說並不是難事。所以上周他自己開車,直接尋到了帝都的一條老胡同里。
陸晚去的那家紋身店位於七拐八繞的胡同的中段。店面不大,裝修是年輕人喜歡的工業風,老闆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樣子,花臂寸頭,身形結實,耳垂上的銀釘連成一排,氣質不太好惹。不過,他說話卻意外熱情,一口京片子重音懶散、尾音混沌,見人先端起三分笑:
「您是紋還是洗?有預約麼?」
祁陸陽搖頭:「我來問個事兒。」他把陸晚的照片調出來,給老闆看:「這姑娘是不是來過你這兒?」
「我這一天下來得接待好幾撥客人,就是再好的腦子他也記不住----」老闆瞟了眼照片,立馬改口:
「誒,我還真記得她!」
「您記性不錯。」祁陸陽一邊四處走著,在店裡打量,一邊說。
老闆擺手:「不是我記性好,是這姑娘太能嚎。手上紋個芝麻點兒,愣是把嗓子都給哭劈了,那模樣,前前後後嚇走了我好幾個客人。都以為我給她施刑呢。」
想到老闆描述的場景,祁陸陽想笑,卻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怎麼笑,表情做出來只剩古怪。他悶悶地接話:「她啊,打小就這樣,慫,怕疼。」
十五六歲愛漂亮的年紀,陸晚見別人都打了耳洞,自己也心痒痒,又不敢一個人去,非拉著陸陽作陪。陸陽口是心非地不樂意半天,最終還去了,還送佛送到西地先讓人給自己打了個洞,打完告訴陸晚:
「看見沒?撓痒痒似的,一點不疼。」
那天陸晚打了兩耳洞,沒哭。倒是祁陸陽自己不注意,又是沾水又是流汗的,傷口發了炎,送醫院清創,結果又被陸瑞年一頓罵,說他不學好,一個大老爺們兒屎殼郎擦胭脂,臭美臭到天上去……
如今,祁陸陽的耳洞早已閉合,耳垂上只剩一個淺坑,可其他地方的窟窿,,怕是再也長不好了。
店老闆聽他這麼說,好奇地多了句嘴:「您是那姑娘的什麼人啊?」
「她男人。」
「初戀?你們這打小就認識,感情肯定挺好吧。那姑娘人呢?」
「跟人結婚去了。」
老闆假模假樣地在自己嘴巴上招呼了一下:「得,您就當我沒問過這話。」
祁陸陽似是毫不介意,問:「紋在掌心真有那麼疼?」
「當然了。」
老闆走過來,讓祁陸陽伸手攤掌,然後用指尖在他掌心颳了兩下,登時,男人條件反射地就想抽回手。老闆樂了:「您看,我就撓一撓,您就受不了了。這塊兒啊,血管多,皮膚也薄,知覺敏銳。拿刀子刻那麼幾下,必須疼啊。」
點點頭,祁陸陽又問:「還有哪些地方比較疼?」
老闆一一介紹:「一般來說,皮下脂肪薄,以及肉嫩的地方,都會比一般位置來得疼。就比如,四肢內側,肋骨鎖骨,腳腕子,手腕子,紋起來那都是切膚刻骨的滋味兒,不是誰都受得了的。試過一次,保證一輩子都忘不了。」
看起來對這個答案很滿意,祁陸陽吸了口煙,又拿菸頭的一端點了點牆上貼的各種樣式:「您幫忙給我設計下,圖案隨便,紋的位置越疼越好。」
「您這是……奔著滿清十大酷刑去啊?」老闆勸他,「不是我說,您這又是何必呢?人都結婚了,指不定明年就得當孩子媽去。咱可想開點兒,大丈夫何患無妻嘛。」
祁陸陽閉口不答。老闆心眼兒不錯,接著勸:「再說,我這兒還有個預約沒做呢,時間不夠。您啊,回去琢磨兩天再來吧。要知道這紋起來容易,洗起來難,怎麼著都會留印子----」
「你這個店一周營業額多少?」
祁陸陽猝不及防地問。老闆答了,他說:「我一次性全給你,那個預約的客人你給打個電話,讓人今天別來了,賠三倍,這錢我出。」
「咱開始吧。」
老闆看了眼門外那輛威風八面的大G,無奈,只得先和祁陸陽聊了聊細節。祁陸陽時間不多,滿背肯定是做不下來的,老闆摸摸下巴:「像不動明王這種圖案還挺適合您的,夠大氣,能設計成半臂,從背一直上繞到肋骨那塊兒也不難。您覺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