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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想到什麼,陸晚問:「那些人……是不是就是陸陽所在的這家寄宿家庭?裡頭是不是還有個八十來歲的老太太?」

    「他跟你提過?」

    「沒說太明白。他只說,自己傷了這個老奶奶,後來人死了。」

    景念北蹙眉:「這事兒說來怪我。我們倆起先沒開槍,不想惹事,也沒必要,靠地形優勢,單用槍柄就砸暈了三個。到最後只剩大叔,他背後那個人應該許了不少錢,所以決心很大,拿槍對著祁陸陽,半點猶豫沒有。祁陸陽念人家以前的好,心都傷透了還是下不了手,我心急,沒多觀察周圍,硬頂了上去。誰他媽知道,一老太婆抖抖索索地拿著小手槍突然冒出來,槍口正對著我後腦勺。祁陸陽為了救我,管不了那麼多,就……」

    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景念北顯然還在為著當年的事懊惱:「那是祁陸陽第一次開槍。為了這事兒他接受了快一年的心理輔導,到現在都沒好完全,睡眠不太行,也就跟你一起這幾個月整個人看起來好點。」

    陸晚想起自己每回在夜裡起身,祁陸陽都會立刻醒來,溫聲問她怎麼了;偶爾陸晚咳嗽兩下,這人熱乎乎的手掌跟著就會拍上她的後背,直到人再次入睡為止。陸晚以為是自己動靜太大,現在一琢磨,祁陸陽也許壓根兒就沒怎麼睡踏實過。

    「你也別瞎操心,祁陸陽現在狀況好很多了,不用吃藥。他這條命,又臭又硬,什麼都能扛過來。」景念北說,「不過我也是那年才知道,祁陸陽在去美國之前心理狀態就很糟糕了,早該去看病的。」

    陸晚心裡明晰,悶聲道:「是因為祁宴清的事兒吧?」

    「嗯。」景念北很篤定地說,「我猜猜看,祁陸陽這回是不是又只和你說,是他出爾反爾,中途反悔不捐肝了,才害死了自己哥哥?」

    從陸晚的表情里得到肯定答案,景念北低低罵了句「這傻缺一天天裝什麼逼呢」,再才解釋:

    「祁陸陽這個人你應該了解,要強、自負、好面子,遇事兒不喜歡到處說道,不賣慘,更不怨天尤人,見誰臉上都是笑嘻嘻的,再難受也只憋自己心裡。但你可能不知道,祁元信找上祁陸陽,讓他幫自己大兒子供肝的時候,邱棠正在祁元善手裡捏著,當要挾。一邊是親媽,一邊是同父異母的兄弟,換你,你怎麼選?」

    怎麼選?不過是一場怎麼選、怎麼做都錯的死局。失聯的六七年裡,祁陸陽的人生看著風流意氣、珠堆玉砌的,不過是黃連鍍了金,該苦的,一樣苦。可任他過得艱難如斯,卻硬是一個難字都沒叫出來過。

    ----這些都是陸瑞年教的,老爺子把他教得有血性,有善意,頂天立地能抗事,卻也教會了他打碎牙齒和血吞。

    到這裡,陸晚已經像條久不沾水的魚,猝不及防溺於深海,連呼吸都忘記。她弓著身子,連直起背坐好都不能。半晌,陸晚終於緩過來一點了,朝景念北伸手:

    「給、給我來一根。」

    「想都別想。」景念北將桌上的煙盒收好,「祁陸陽可是操了你好多年心了,總說,老家那侄女又純又傻,愣頭愣腦的,見人就掏心巴肝的,以後進社會被人帶壞了怎麼辦?我可是他哥們兒,誰都能帶壞你,我不行。憋著吧。」

    知道這人是故意的,陸晚氣急,拿手帕扔他。對方一揚手抓住,沉著嗓子說:「趕人?你不想知道悟空的結局麼?」

    「它……怎麼了?」

    「它死了,祁元善打死的,就當著祁陸陽的面。那會兒他剛做完第一期治療,以為終於能睡幾天好覺,結果一下子打回原形,甚至更嚴重了。祁陸陽的醫生沒辦法,來問我,說有一個叫『chichi』的人也許幫到他,因為祁陸陽每次自述都繞不開這個名字,也只有在說起這個人的時候,他的戒備心才會小一點。」

    景念北默默地觀察了陸晚的神色一會兒:「陸晚,或者說,祁陸陽的遲遲?我今天要說的就這麼多。祁陸陽一路走過來,真的不容易,我告訴你的不過是明面上的刀光劍影,可暗處的呢?興許更多,他都一人擔下來了。好在現在祁陸陽身邊有你,也算不孤單。」

    「你興許還在計較那個……孩子。你和祁陸陽說孩子沒了那天,他來我這兒把酒都喝光了,醉又醉不了,清醒著吐了一回又一回。對於家庭、孩子,祁陸陽有多渴望,就有多失望,他心裡不比你舒服多少。」

    陸晚苦笑:「我現在沒心思計較這些,都過去了。」

    景念北點點頭:「說實話,這些糟心事,要是換做我來經歷,也許早尋死去了,祁陸陽能挺到現在,一是心性堅定,二是想復仇,也有野心,而更多的,是他想留著命多見見你。但我覺著吧,他這樣一個人,一輩子給人當傀儡,一輩子被人壓一頭,太浪費了。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陸晚當然知道。

    祁陸陽不可能放任她坐牢的,他一定會尋上林家。也許林家能解一時之圍,幫幫忙,可拿人手短這話不只是說說而已,祁陸陽哪怕和林家聯姻,成了林家的乘龍快婿,至此也會又多出一個軟肋在對方手上,處處受制於人。

    看陸晚沉默著,景念北還欲再勸,她忽然開口:「你來之前,我就已經做好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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