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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老祁總答應了他的要求。祁元善隨後就去章華找邱棠談了次話,然後……」
所以故事的結局,就是邱棠在孩子和愛人之間,選了後者。
陸晚說不清是生氣還是心疼,手摳著桌子邊緣,恨不得劃出花來。她知道,邱棠的後半輩子必定都在為了自己當年狠心的抉擇而悔恨,不然也不會為了兒子決然地赴死。奈何傷害已經造成,邱棠的死除了讓祁陸陽更加否定自身的存在意義之外,沒產生半點彌補作用。
「陸陽,陸陽他……」
這種事經不得深想,一深想,陸晚壓抑得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她把陸陽的名字在心裡重新過了幾道,只覺得酸,脹,疼。
以前,章華的街坊們也有拿陸陽和陸晚開玩笑的,說這兩孩子名字沒取好,一朝一暮,太像平輩,以後乾脆湊一塊過日子得了。本來就不忿喊人叔叔的陸晚把前半句聽進去了,更加理直氣壯,走哪兒都是「陸陽」「陸陽」地叫,聲音倍兒嘹亮,半點對長輩的尊敬都沒有。
比起侄女要早熟許多的陸陽,聽進去的則是後半句,他索性慣著她----反正以後是自家媳婦兒,別說蹬鼻子上臉了,想上天都行。
等陸陽回了祁家,名字前加了姓氏,陸晚還是改不了口。兩人分開那幾年,不管是在自說自話的信息里,還是重逢後,她固執地只喊他「陸陽」,對方也不糾正,欣然接受。
陸晚知道,在祁陸陽心底,依舊覺得自己是姓陸的。
眼淚撲簌簌地掉,陸晚也不知道自己在問誰:「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我這些?如果我早點知道,我就----」
就不會說出「不配」兩個字,傷他那麼深。
爹不疼娘不愛,連出生都不被期待的祁陸陽在鬼門關里繞了一圈,赤條條地來到人世,童年少年雖算不得大富大貴,可在陸瑞年的照拂下也幸福了一陣子;好景不長,等成了人,他又迎來祁家這一攤亂局,被迫陷在裡頭,到如今都翻不了身……
陸晚心疼他。
她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輩子都沒辦法放下祁陸陽了。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如果只是愛慕崇敬,隨著流逝,想翻過這份感情也是有可能的;可一旦她的愛里夾雜了憐憫、心疼和同根同氣的強烈共情,幸福著對方的幸福,苦難著對方的苦難……那她決計不可能再愛上第二個男人。
何嫂向來克制,神色也已經恢復平靜,她淡淡地說:「關於祁家的事,陸老爺子和二少爺肯定沒怎麼提過,您不知道也正常。陸小姐,您的爺爺,叔叔,都只是想保護好您而已。」
人生第一次,陸晚憎惡自己在溫室里備受保護、養出的無知天真。她聲音發顫:「陸陽自己知道這些嗎?」
未免也太殘忍了。
點點頭,何嫂說:「是陸老爺子告訴他的。老人家這麼做,只是為了讓他好好想清楚,看清楚,再決定要不要去帝都、給我們大少爺供肝。」
結果,祁陸陽在明知道祁家從未對得起自己的情況下,還是去了,只是後來反悔了而已。
前幾天還對祁陸陽的做法不認同甚至不齒的陸晚,此刻不無惡意地想:反悔了才好,就該反悔的,畢竟這群人里,又有哪一個真正為陸陽考慮過呢?他憑什麼要去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哥哥?
想到這兒,陸晚有點疑惑。她問何嫂:「您跟我說這些到底什麼意思?陸陽最終沒有救祁宴清,間接害死了他,您作為一手帶大祁宴清的人,不應該恨他嗎?」
她有感覺,何嫂表面上冷漠自持,不苟言笑,有時候在看向祁陸陽的眼神里還帶著點怨毒與恨意,可偶爾也會流露出一種自相矛盾的……憐憫與有口難言。
就比如現在,以何嫂的立場,明明應該作壁上觀,冷眼看著陸晚和陸陽互相傷害,任由他們兩「得到報應」,她卻主動將陸陽的悲慘經歷說給陸晚聽,藉以軟化陸晚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嫂言盡於此,「我也是。」
「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您,陸陽是陸老爺子一手養大的,老爺子教會了他很多。他身上流的雖然是祁家人的血,卻有一顆陸家人的心。有些氣話聽聽就算了,剩下的,您自己判斷。」
何嫂說完,人就離開了客廳,偌大的挑高空間裡只留有陸晚一人。
那天,因為盛怒而失控的祁陸陽抄起高爾夫球棍,將客廳的陳設一通亂砸----拍賣回的古董瓷器,滿柜子收藏級紅酒,名家手筆的掛畫……無一倖免,他幾乎將這裡變成廢墟,何嫂帶著人,硬是花了三五天才堪堪收拾好。
如今再看,一切已經恢復井井有條,仍是派富貴安寧的大家氣象,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陸晚面前那碗陰米豬肚湯早已涼透,她沒多猶豫,撥通了祁陸陽的手機號。
無人接聽。
陸晚又嘗試了幾次,依舊打不通。電光火石間,她隱隱約約想起,祁陸陽最後一次回老宅是在前天,男人躺在她身側時說的不是「遲遲,不要離開我」,而是……
「等我回來。」
*
對岸的香江,中環某知名五星級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