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頁
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你確實不配。」陸晚甩開祁陸陽的手,「陸陽,你不配當我孩子的爸爸,更不配當我爺爺的兒子,你不配姓陸!」
說完這些,她拖著快要被掏空的軀體上了樓去,如死人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聽祁陸陽在樓下瘋狂地砸東西,聽幫傭們一陣高過一陣的刺耳尖叫,聽何嫂哭著說:「您這是何必呢?何必呢?」
何必呢?陸晚也在心裡問著。
砸完東西,祁陸陽不顧何嫂勸阻,胡亂拿了把鑰匙,踉踉蹌蹌地就往地庫走。開著車,腦子眩暈不已的他在三環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暮春的夜風灌進車內,吹到男人身上,又從他空落落的心窟窿里貫穿。
天大地大,萬家燈火,祁陸陽像是個飄蕩著的孤魂野鬼,無處為家。
*
後面的十來天,陸晚沒出過祁家老宅。
一方面是祁陸陽不讓,另一方面,陸晚自己也沒有氣力。日復一日、明顯與尋常經期不同的疼痛襲來,她連起身都難,時睡時醒的不規律作息更是讓陸晚的腦子變得混混沌沌,她的身上總是被層層冷汗覆蓋,吃了止痛藥後更甚,虛脫之下,已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雖則醫生說陸晚這算不得小月子,不需要特別調養,祁陸陽仍是讓何嫂好好照料,天天燉湯燉補品,可她一天下來只吃得下一小份食物,吃完又躺回去,幾乎要爛在那張床上。
其間,祁陸陽也許是忙於公事,也許是別的原因,很少在老宅出現。陸晚只在半夢半醒中感覺到他回來過,男人小心翼翼地躺在女人身側,用乾燥的手掌圈住她的腰,溫熱唇瓣試探一般地落在陸晚的耳際和肩頭,嗓音里儘是疲憊與困頓,以及不容錯辨的鄭重。
他一遍遍地重複:「遲遲,不要離開我。」
陸晚其實是醒著的,只是不想睜眼。
等一個多星期過去,陸晚身體裡的血終於流乾淨了,雖然苦痛沒有跟著一起消失,她好歹能自己下床,拉開窗簾見見久違的太陽。
這天午飯時分,祁陸陽依舊不在。何嫂添了碗陰米豬肚湯擱在桌上,人沒急著走,靜靜地站在一旁。陸晚看向她:
「有什麼事兒,您直說吧。」
「陸小姐,我老太婆也七十來歲了,不怕討人嫌。您那天和二少爺吵架,我冒昧聽到了幾句。容我說句實在話,二少爺是有不對,但您那句『不配』,還是過了。」
「二少爺是誰?這個家裡,我可只認識一個叫陸陽……不,叫祁陸陽的。」陸晚無理取鬧地說完,吃了口東西,慢條斯理的動作中透出股怒氣,顯然對何嫂的話十分不悅。
她繼續問:「而且,什麼叫過了?陸陽做了過分的事,我就活該不能有脾氣嗎?」
繞開她孩子氣的話,何嫂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對於你的小叔叔,陸陽來說,『家』和『孩子』這兩個詞,意義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何嫂沒糾纏在這個字眼上,只說:「十來年前,我曾經得了老祁總的指示去過南江幾次,當說客,好把陸陽接回來,因此跟陸老爺子打了幾回交道,他是個很熱心的人,良善,寬厚,我印象很深。」
陸晚臉上鬆動了點:「我爺爺一輩子沒做過壞事,對誰都好。」
「嗯。」何嫂繼續,「我在他那兒聽到一些舊事。陸小姐有興趣聽聽嗎?」
沒說話,陸晚只是將身側的餐椅拖了開,示意何嫂坐下。
這個故事要從二十八年前說起。
陸瑞年時任東寺街街道辦主任。那是一份責任大、權利小、事情多的工作,熱心快腸、好管閒事的他卻在這個崗位上幹得有聲有色。
夏天快結束的時候,陸瑞年帶著同事對轄區裡的流動人口進行新一輪走訪。當時,計劃生育還是基本國策,他們的走訪的人群主要是外來的育齡婦女。而邱棠,一個身懷六甲、沒有《流動人口生育證明》、沒有暫住證的外地女人,自然成了重點工作對象。
說到這裡,何嫂停下解釋:「邱棠是南江人,祁元善則跟著養父母在章華長大,後來去南江上學才認識了邱棠。回到祁家後,祁元善介紹邱棠當了老祁總的秘書,等邱棠意外懷孕,他想把孩子偷偷留下脅迫老祁總,就拿心疼邱棠身體、不想她被迫墮胎的由頭哄騙她,將人安排在了章華縣養胎,避人耳目。」
陸晚點頭示意自己懂了,何嫂繼續講述。
「讓你爺爺費解的是,這邊走訪結束才一個星期,邱棠就拿到了全套的生育證明和各種證件。他開始對邱棠格外留心。」
陸瑞年發現,邱棠沒有工作,在章華也沒有親朋,生活卻過的很是優渥。她出門有司機接送,買水果、補品時出手闊綽,還請了個保姆照顧起居。
這樣的排場,在九十年代初期的縣城是很少見的。
十月份的時候,邱棠的經濟來源似乎被斷掉了,生活開始變得拮据。她換了之前租的大房子,轉而搬到了一個筒子樓里與人合住;保姆自然也辭退了;陸瑞年甚至還在邱棠鄰居那裡打聽到,她在到處尋找打零工的機會,明顯是生活難以為繼。
得知邱棠的處境後,在責任感的驅使下,陸瑞年找了一天帶著兩個女同事登了門。門開的時候,他與剛從屋裡出來的陌生男人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