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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在這些或偶爾或籌謀許久的事件背後,有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浮現,他們一個姓祁,一個姓莊。
莊恪是為著什麼,祁陸陽很清楚,越清楚,他就越介懷、越惱怒。各種情緒堆積到最後,一齊爆發,他在陸晚面前失了言。
祁陸陽確實是想過跟這祁元善和莊恪死磕的,可現在他無所謂了。如果可以,他願意放棄錢財,地位,志向,野心,仇恨,來換取一世安穩。因為他祁陸陽要有孩子了,和最最心愛的女人生的孩子,他心甘情願會拋下所擁有的一切,帶著娘倆回章華去,他們會在昆禺山腳下的院子裡成立家庭,一日三餐,朝朝暮暮,一起將孩子撫育成人。他和陸晚會擁有很多個相互依偎的日夜……在祁陸陽對未來最美好的設想里,每一天的太陽都是新的。
他甚至開始想像,自己和陸晚的小孩,會更像誰的模樣?如果是個女孩,會不會像小時候的陸晚一樣,大眼睛,長睫毛,脾氣不好,但天生惹人喜愛;如果是個兒子,祁陸陽會帶著他爬樹,抓魚,教他哄心愛的姑娘高興,做個頂天立地的爺們兒,不讓喜歡的人淚。
這一刻,祁陸陽涼了快十年的心,又重新熱了起來。
默然地觀察了他的神色一會兒,陸晚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她能看出來,祁陸陽是期待的,甚至是激動的,可這種註定落空的情感,除了諷刺,一點意義都沒有。將化驗單拿回來,陸晚問他:「就這麼高興?」
祁陸陽不言語,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他想抱住陸晚,先說對不起,不該瞞著她換了藥,可是他也想告訴她,自己是那麼地愛她,愛到深處生出恐懼,生怕她離開,不得已用孩子來作為綁架……可祁陸陽沒有機會說出這些話,陸晚推開了他,然後當著人面將化驗單一點點撕成碎片,語氣冰冷:
「陸陽,這孩子已經沒了,剛來就沒了。」
她只用幾句話就把事情原委說了清楚,男人一臉不可置信,自言自語:「沒了?就這樣沒了?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祁陸陽一邊喃喃著,箍住陸晚腕子的手上不自覺就用了十分力氣,像是要將它捏成粉粹一樣。
從身到心都痛到麻木的陸晚,神色間只剩下近乎冷酷的鎮定與嘲諷:「也是奇怪,我每天都在吃你給的藥,為什麼還是懷上了呢?更奇怪的是,咱們的孩子這麼頑強,避孕藥都攔不住,為什麼偏偏在著床這一步,沒扛過去?」
「陸陽,你說說,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祁陸陽哪裡知道什麼答案,他已經連知覺都要消失。在他腦中暢想了十餘年的美夢,已經於頃刻間化為烏有,他自己也想問問,為什麼,為什麼。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陸晚說到這一句,前傾身體,死盯著祁陸陽的臉:
「因為這個孩子知道,有個人,不配當它的爸爸。」
陸晚這話說得極重,好似硬生生往祁陸陽心上插了一刀。
祁陸陽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心口滴血,喉嚨恍惚間能嘗到絲絲甜腥。前十年,他經歷過的至暗時刻並不少,卻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般痛得徹底。痛極之下,祁陸陽心底忽地湧起種破罐子破摔的絕望。不再跟陸晚玩什麼過家家似的你推我拉的遊戲,他用蠻力將人拽到了佛堂里,說:
「我不配是嗎?行,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的不配。」
佛堂里燭光搖曳,映照得男人冷峻的臉上忽明忽暗,他的輪廓在陰影中接近扭曲。
「這個是我的生父祁元信,這個是我哥哥,祁晏清。」祁陸陽強行拉住陸晚的手,一一指認,「祁晏清身體不好,需要肝移植。那年,祁元信找過來,說要拿開元的股份來換,讓我做供體捐肝,我答應了,也配合做了配型。中途一切順利,可是……我反悔了,就在手術前一周。」
「祁宴清很快病死了,沒多久祁元信也死了。他們一走,我成了開元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聽到這裡,陸晚已經忘了掙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祁陸陽,對方也在看著她,不解釋,不辯白,眼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閃爍著。
「怕了?」祁陸陽繼續說,「我手上的人命還不止這些。在美國讀書那年,我傷了一個朝我舉槍的老太太,他是房東的母親,八十多歲了,拿槍時手都會抖。我當時用的霰/彈/槍,沒打中要害,但是彈丸全嵌進了老太太的肩膀和手臂。一共二十多顆,根本取不乾淨,她沒兩個月就死在了醫院裡。警察認定我是正當防衛,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陸晚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起來。她想鬆開手,祁陸陽緊緊反握住,不容拒絕地拉著人走到邱棠的照片前:「我媽是自殺走的,因為她不想拖累我。這麼算來,也怪我。」
「你看,你說得一點都沒錯,我祁陸陽生來就是個煞星,能活下來靠的都是運氣,不配擁有幸福,就連我身邊的人也跟著受苦。那個孩子……它很聰明,所以選擇不來受這份苦,它自己走了。」
祁陸陽試著用手撫了撫陸晚的臉,絕望又深情:「但是遲遲,我獨獨不會放你走。」
陸晚還在消化著他剛才說的那些。她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眼前的男人,他,已經不是記憶中夏日驕陽般的磊落少年了,這個人手上沾了血,心上蒙了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