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

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人高馬大的桀驁少年毫不客氣地從余奉聲手裡接過行李,把陸晚攬到自己身後半步,昂著頭說:「既然人送到了,您請回唄?晚晚住這兒,我和她爺爺高興還來不及呢,就不給您添麻煩了。至於高考以後您家還有沒有空位這事兒……晚晚以後自然是我們陸家人負責,您不用太為難。」

    「添麻煩」和「為難」這兩個詞陸陽咬得重,語氣里也儘是嘲諷,余奉聲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意思?

    他心底對陸陽添了幾分戒備,表面還是副老好人的笑容:「怎麼能說是麻煩呢?姜藍跟了我,陸晚就是我的女兒,我疼她天經地義。」

    「有我……和她爺爺在,晚晚不缺人疼。這邊暫時用不著您了,不送。」陸陽說罷就拽著陸晚往院子裡走,炸了毛的貓兒似的,一路上喋喋不休:

    「你傻不傻啊?在那兒住的不高興就早點回來,家裡缺你一張床、缺你一口飯?」

    陸晚被他凶傻了,一個勁兒地抽噎:「是缺一張床啊。爺爺家就兩房間,我回來了,你住哪兒?」

    「輪到你這個小輩操心了嗎?」陸陽確實沒來得及想這些,當下只好靠教訓人來掩飾心虛,「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你那智商是不是都化成水從眼眶子裡流出來了?」

    被訓斥得無話可說的陸晚,閉緊嘴巴大氣兒都不敢出,老老實實跟在陸陽身後往樓上走。陸陽嘴上不饒人,心裡堵得慌。

    他很能理解陸晚對姜藍的在意、依戀與不舍。

    就在前段時間,從生下他就沒再出現過的母親突然找上了門來。陸陽以為自己會生氣會埋怨,會將壓抑了十幾年的憤恨都一股腦地說給邱棠聽,可最後他也只是站在學校旁的小巷子裡,任由母親將自己抱得緊緊的。

    陸陽不知道,是不是每個被遺棄的孩子都曾在內心偷偷描摹過親生父母的長相,也早替他們不負責任的行為想好了一千個一萬個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

    反正他是這樣的。

    邱棠說自己當年也不想離開,她說他是愛他的,陸陽便信了。

    也是那天,他終於知道自己應該姓祁。

    此時,陸晚還跟在身後低低地啜泣,陸陽心一軟,停下腳步轉過身想安慰幾句,她竟一頭撞進人懷裡。

    兩人像是不會動了一樣,維持這個姿勢停在原地。

    也許心裡都是渴望的吧?沒人願意打破這個求之不得的美夢。

    陸晚濕熱的呼吸噴在陸陽的胸前,像上前示好的幼獸在舔舐。樓道陰暗,少年臉上燒得通紅,沒人看見。他稍稍拉開一點自己和陸晚的距離,說:「喂,以後我就不叫你晚晚了啊。」

    「?」陸晚沒跟上他思路。

    「我叫你遲遲,和那什麼晚晚一個意思。」陸陽舔舔唇,「晚晚這個名字太爛大街了,遲遲……誰都搶不走,只有你有,多好。」

    陸晚將遲遲兩個字放在唇上來回咂摸了幾遍,覺得甚妙,不禁破涕為笑:「陸陽,你怎麼就想到這兩個字了呢?」

    「知道什麼叫靈機一動嗎?懶得跟你這個笨蛋解釋。」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於課上偶然聽到的一句詩,從這天起成了陸陽埋得心底最纏綿繾綣、也最晦澀難言的秘密。他和她的名字從此都有了新的意義,而陸晚,也終於變成了誰都搶不走的遲遲。

    想起這些,祁陸陽實在是不放心陸晚留在余奉聲那兒,思來想去還是給她發了條信息:

    【遲遲,早點回來吧,我想一到家就看見你。】

    陸晚沒理會這條消息,祁陸陽又問了幾次什麼時候回帝都,她仍是拿姜藍身體不舒服的理由來搪塞。祁陸陽不好插手她和自己母親的事情,加之事務繁忙,只能作罷。

    他是真的忙。

    林家最近有意無意地又來面前提了幾次他和林雁池的事情,祁陸陽根基不穩,不想也不能得罪這家人,只好一次次地推脫,一次次地找藉口。

    藉口總有用完的一天。

    就在昨天,林家人直接將林雁池送到了祁陸陽這邊,說是讓他談項目的時候帶著學習學習,兩個人順便增進了解。

    這理由讓祁陸陽無法拒絕,他只能把林雁池留了下來,除了工作不多接觸,一天下來沒說幾句話----哪怕他知道隨時帶上林雁池,或者說和她在談判方眼前逢場作戲一下會更好拿下項目,也沒有選擇這麼做。

    虎狼環伺之下,祁陸陽想守住的東西就剩陸晚一樣了,他不會放手的。

    *

    在余奉聲家裡待了三天,陸晚領著阿姨給姜藍做了幾餐飯,偶爾也跟著她一起去附近超市晃幾圈,碰到鄰居,姜藍會高興地說:「我閨女特意回家陪我,可孝順了。」

    母女倆漸漸開始說些家長里短的體己話,沒人提起那個名字,也沒人詢問陸晚的歸期。

    可別人不問,不代表陸晚自己不想:她還回去嗎?什麼時候回去?回去了以後,又該怎麼面對祁陸陽?不,但凡還存有半點理智的人,這種時候怎麼還會想著要回去?

    祁陸陽欠了陸一明的命,甚至他所謂的愛,都可能是裹著糖霜的歉疚,裡頭全是酸的澀的苦的辣的,讓人難以下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