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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姜藍更沒發現,每當她想強行逼自己不去想這些事情的時候,余奉聲都會有意無意在面前提前陸晚和陸陽,讓她避無可避。
等情況漸漸嚴重,哪怕余奉聲只是一聲若有所指的嘆息,都能讓她脆弱到極限的神經重新繃緊。
就像此刻,余奉聲體貼地坐到她身旁,用哄孩子一般的語氣說:「陸晚的事你就算真不同意,也得給孩子一個說得過去理由不是?她已經是成年人了,你有什麼話和她直說,由她自己來判斷才對。況且,你憋著不難受麼?」
怎麼會不難受?
姜藍再也忍不了了,她開始嗚咽著述說十幾年前陸一明的死亡真相。中途,她幾度無法繼續,話也說得顛三倒四的。可旁人還是從這些凌亂的隻言片語中了解了一切。
原來陸一明死的那天,陸陽也是在場的。那輛詭異的車在失控後直直衝過來的時候,他第一反應是將沒血緣的弟弟給推開,半分猶豫都沒有,然後送了自己的命。
簡而言之,陸一明是替陸陽死的。
而陸瑞年在事情發生後,不讓任何人將真相告訴陸晚。老人家的想法很好理解:他希望孫女當個輕鬆簡單的人,和陸陽如之前一般正常相處----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怨憎對方的時候,真正吃苦頭的還是自己。
陸瑞年所作所為,不過是在盡全力保護陸晚的天真,讓她不受二次傷害。
聽完這些,余奉聲嘴半張著,很是驚訝。陸晚看著倒是平靜,依舊那麼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拿指尖摳著掌心,刮痧一樣的血痕開始出現在皮膚上,她絲毫不在意。她藏在鞋裡的腳趾亦是緊緊弓著,也許只是想貼住土地這種實在的東西藉以慰藉,卻終究什麼都沒抓住。
如風中之葉,這一瞬間,陸晚連何去何從的方向都失去了。
----難怪在陸一明的葬禮上,陸陽會哭得比任何人都傷心。
姜藍說完這些,卻並沒有覺得好過多少。她只是冷冷地盯著自己的女兒,久久不說話。
余奉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行了,陸陽那時候才多大?他又不是故意的,這些年心理負擔肯定很重,後來不也盡力在彌補嗎?你別怪他,也別難為孩子了。」
「我這是難為嗎?」姜藍拉住陸晚的手,「你別怪媽媽說話難聽,陸陽給你的每一分錢,給你買的那些衣裳首飾房子,可都是你爸爸的命換來的!事到如今,你還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麼?」
明顯地,陸晚的手抖了抖,本來已經蒼白的臉上如今開始泛出不自然的青灰色。
「媽,我不是衝著他的錢,我、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不要錢……」
「傻姑娘,那你是奔著什麼去的?就沖他說他喜歡你、寵著你、對你好?那媽媽問你一句,陸陽對你的這些好----不管以前的還是現在的,到底是愧疚、彌補還是愛,你自己分得清嗎?」
你分得清嗎?分得清嗎?分得清嗎……
陸晚開始一遍遍地在腦內重複著這個問句,某些畫面也開始倒帶重放:停屍房裡陸一明支離破碎的身體,葬禮上那個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年……
祁陸陽對陸晚好嗎?
如果撇開那些爭吵與言不由衷,他對她,自然是極好的。之前他是盡職盡責的小叔叔,現在是體貼溫柔的完美情人,每個身份都能做到完美。
這種好,裡面有愧疚成分嗎?如果有,又有多少?如果不是為著陸一明,陸晚在祁陸陽這兒,除了一點綿延多年、因為沒弄到手而越攢越多的性/吸引力,還剩什麼?
答案昭然若揭,出於自我保護,陸晚竟懦弱地強迫自己不往深處想,仿佛這樣就不會覺得難受。
她寧願繼續當個傻子。
感覺到陸晚想抽回自己的手,姜藍反倒抓緊了些:「長痛不如短痛,你可是媽媽身上掉下的肉,母女連心,你疼,我也會疼。」
「媽媽只是想你過得好,你爺爺要是在世,也是一樣的。」
「好了好了,孩子都傻了,你要給她時間。」余奉聲適時倒了杯溫水給姜藍,看著她喝下去,「再說,往好處想,有這一層在,我們完全不用擔心陸晚吃虧了。這滿世界,哪裡還能找到條件這麼好、又靠得住的女婿?」
他說罷又問陸晚:「余伯伯再多句嘴,陸陽有沒有提過,他打算什麼時候和你結婚?」
壓到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還是來了。
祁陸陽和陸晚自然是聊過未來的。
他說他們以後要住到昆禺山的院子裡去,在依山傍水的地方修個小樓,門口種上桂花樹、梔子樹和椿樹,秋天釀桂花酒,來年就能喝上;他說打算挖個魚塘,兩人沒事兒能坐在水邊聊天垂釣,游野泳,烤魚吃;他說那裡是兩人未來的家,他甚至還讓陸晚幫自己生個孩子……
但就是沒提過結婚這兩個字。
陸晚當然知道祁陸陽的苦衷。
他曾在拍賣會上拍下一套古董首飾,挑出裡面那枚粉鑽戒指,男人隨手套在了陸晚的無名指上,不讓她摘。
陸晚向來是非要問明白的性格:「陸陽,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如果外人看到了問起來,我該怎麼回答?說為了好玩兒?為了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