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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祁陸陽從沒忘記,可也一句都沒聽。
於心底默念完那句「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令人窒息的壓抑於瞬間蔓延遍男人的全身。
祁陸陽忽地想起曾在閒書上看到的某種殘忍刑罰,貼加官。
司刑的酷吏用桑皮紙覆蓋在犯人臉上,再噴些水,紙張便會收緊,牢牢貼服於面部,堵塞呼吸;周而復始五六次,受刑者終會窒息而亡。最後將干透的桑皮紙一揭而起,那凹凸的輪廓,赫然就是受刑者瀕死的臉。
但凡體會過的人都知道,漫長無望的施刑過程,遠比這駭人結局更無法面對。
回到眼前,如果把之前行差踏錯的每一步帶來的悔意都比作濕了水的桑皮紙,加諸於祁陸陽身上的酷刑,他才剛受了一半。
「別再跟我提這些!」
他忽地暴怒,不可遏制地對著陸晚吼道:「你以為我好受?全世界就你記得他嗎?是,陸老頭教的都沒錯,可他教的那些只能用來應付好人……呵,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好人?你知道我這些年碰到的都是些什麼東西麼?他們是魔鬼,他們只想扒我的皮吃我的肉,他們要我死!」
「遲遲,我難道就是天生狼心狗肺?我難道天生該死?」
發泄般地說完這番話,眼眶發紅的祁陸陽將嚇蒙了的陸晚拉到車前強行塞了進去。瀕臨失控的男人無心收住力氣,她的手腕幾乎要被折斷。
「你現在搬誰出來都阻止不了我。」臉色鐵青的祁陸陽彎下腰,後槽牙緊咬,冷眼看向車裡的女人,「我早回不了頭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而你,得陪著我走下去。等到了那一天,咱們倆一塊兒去下面見陸老頭,誰都別想躲,誰都別想逃。」
陸晚顫巍巍的抬起眼帘,問:「為什麼是我?」
「你想聽什麼回答?我說我愛你、我只要你,你信嗎?」他反問。
陸晚撇開臉,這反應已經代替她回答了一切。幫人系好安全帶,祁陸陽漠然地拍怕她的臉頰,「不信也行。那就當是因為你姓陸,因為我們倆一起長大,因為一切都是你自願的、我拒絕不了吧。」
男人指尖冰涼,語氣更是。
「我應該和你提起過,你十幾歲的時候我就已經打上主意了。那會兒你天天往我跟前湊,機會大把,可我做了什麼嗎?沒有,因為我知道自己以後的路不好走,我捨不得你陪我吃苦,我只想要你平安順遂地過完這輩子,所以放了你一馬。」
「可你就是不明白這些,怎麼提醒都不聽,一門心思往帝都跑、死活要綁一塊兒,還自己把自己送到了我床上……」
聽到這裡,陸晚難堪地撇過臉,祁陸陽將她的下頜捏在手裡,強行讓人與自己面對面: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這個人,給過一次機會就不會給第二次。我已經放過你一回,後面不會再有了。有時間擔心別人的死活,你不如多空出時間給自己做做心理建設,想一想,該怎麼當好我的女人。」
陸晚看向祁陸陽:「我從來沒想過離開你,我也沒地方可去。但是----」
「我不喜歡聽但是,在我這裡,不准有『但是』。」說罷,祁陸陽甩上車門,繞到主駕,點火,回頭,倒車出庫。
陸晚不知道的是,祁陸陽話說得狠,不過是在竭力掩飾著自己的恐懼,對可能失去她的恐懼。
很多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比如十年如一日的單戀,陸晚已然做到了,可卻仍不敢肯定她能否一直堅持下去。祁陸陽貪得無厭,錙銖必較,也欲壑難平,他試圖隱瞞從前的那些齷齪,不過是想把永遠這個女人綁在身邊,從骨到血,從皮到肉,不願她將心思分出去一星半點給旁的人。
這樣的祁陸陽,怎麼可能接受陸晚一絲一毫的猶疑、退卻與不確定?
他會瘋。
沒讓阿全過來,祁陸陽仗著自己尚還清醒,將車開往郊區。
油門踩實,車像箭一般沖了出去,鈍重的推力使得陸晚的背部死死貼在座椅上,她動彈不得,也是無心再掙扎什麼了。暮色四合,霓虹初亮。燈光被瀕臨極限的速度拉伸成向後飛馳的彩條,車內沒開燈,兩人臉上被映照得忽明忽暗,安靜得詭異。
不過半小時,他們就到了目的地。
位於昌平的這家射擊俱樂部,占地大,槍械品種也全,按消耗的子彈個數收費,一般人沒有介紹信是進不來的。
祁陸陽自己就是介紹信。
時間臨近下班,靶場裡的顧客所剩無幾。場館負責人接到消息趕到貴賓休息區,客氣委婉地詢問他們能不能明天再來,館方可以保證清場,派專人全程陪同。祁陸陽死死將陸晚禁錮在身側,面色冷峻:
「清什麼場,現在這樣不剛好?你留兩個人鎖門,加班工資我付,雙倍。」
沒人再廢話。
空無一人的室內靶場中,戴著耳罩和護目鏡的一男一女,正以前後相擁的姿勢立於射擊區。
氣質凜冽異常的祁陸陽托住陸晚平舉的右手,強迫她不停地重複著射擊、裝彈,射擊、裝彈的動作。他故意把下巴擱置於對方的肩窩,半個身子都壓在陸晚身上,讓她被動承受著自己的重量。
她早該試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