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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就為了這點東西,祁元善幾乎隨意地毀了小白的一生。
之前,祁陸陽在每次輸給祁元善後都把原因歸結為自己不夠強大,但當他拼下性命擁有了與祁元善幾乎對等的實力,卻依舊贏不了這個人。
景念北說得沒錯,祁陸陽是輸在了顧慮太多,輸在了尚有底線。
一個有底線的正常人,怎麼可能贏得過不擇手段、罔顧人命的惡龍?
所以祁陸陽再次被帶到了貝德福德。
起初,他不知道祁元善這回準備了什麼樣的教訓給自己,他也不怕,畢竟身邊已經連條狗都不剩了。但最終,這個教訓順水推舟地變成了也許無法與陸瑞年見成的最後一面,以及陸晚孤苦伶仃等待著的30多個小時。
就像是悟空在他手底下死了一百遍,這一次,祁陸陽的感受不可謂不深刻。
剛得到陸瑞年入院的消息,祁元善就主動更改安排,讓一行人全部返程回國。
在機場,他和藹地安慰著侄兒:「對於你養父的病情,伯伯很遺憾。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服管,很正常。我之前也是怕你行差踏錯,才在你身邊放了些『朋友』。以後不會了。咱們之間要是能做到相互坦誠,才是比什麼都好。」
祁陸陽不答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的林雁池。
----林雁池是在小白出事前被祁元善以相親的名義送到祁陸陽跟前來的,用心明顯。
祁元善笑著擺手:「雁池是你嫂子的親妹妹,跟你可是正正經經的一家人,她不算。」
林雁池的姐姐林雁回是祁晏清的遺孀。只不過,林雁回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林雁池卻只是個外室生的女兒。要不是她母親後來又懷上了兒子,林雁池也許連林家宗譜都進不了。
私生女配私生子,祁元善這個舉動中有著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赤/裸裸的羞辱。
但祁陸陽還是接受了,他當時只說:「這姑娘名字挺好聽的。都說人如其名,我相信伯父的眼光。」
雨勢太大,久等無果的祁元善選擇返回市區酒店。將林雁池也打發回去,祁陸陽一個人留在了機場。身側無人,他終於鼓起勇氣給陸晚打了個電話,然後殘忍地說出了那句「不行」。
掛斷電話,又在玻璃幕牆前枯站了幾分鐘,祁陸陽剛放回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還是陸晚。
女孩的聲音激動到近乎語無倫次:「爺爺醒了!你和他說說話,快!」
握緊手機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祁陸陽控制住微顫的牙關,清晰有力地喊了聲「爸」。
對面剛醒轉過來的陸瑞年無法說出連續的詞彙,只能嗚嗚地發出些斷斷續續的音節,祁陸陽凝神聽了半天,終於分辨出三個字:
別回來。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答應的三個字。而且在如今的境況之下,祁陸陽回不回章華,在祁元善眼裡區別已經不大了。
於是祁陸陽說:「我保證,見您一面就走,不會多待。」
又是一陣聽不清楚的響動,聽筒那邊開始傳來陸晚耐心的哄勸:「行,行,我答應您,不讓他回來了。但您也得答應我,等再好點兒就上帝都治病去,好嗎?」
祁陸陽不用看、不用猜也知道,陸瑞年肯定在搖頭。他以為陸晚會讓自己幫忙勸說老頭子幾句,他甚至做好了再次殘忍拒絕的準備。
結果,祁陸陽等來的卻是一聲悽厲絕望的「爺爺----」。
除了混亂的腳步聲和撕心裂肺哭喊,以及心電監護儀急促到讓人焦慮的忙音,對面再無其他回應,甚至沒誰有空掛斷電話。
難怪讓自己別回來……祁陸陽脫力地垂下握著手機的那隻胳膊,眼前一陣眩暈,差點要站立不穩。
因為向來精明敏銳的陸瑞年比誰都明白,沒必要了,趕不上的。
*
陸晚聽科室里的資深護士解釋過迴光返照。
在生命即將誇過生與死的臨界點時,人會把身體中僅剩的三磷酸腺苷全部分解,分解中釋放的能量與腎上腺素協同作用,最後一次讓瀕臨衰竭的器官運轉,拼盡全力恢復供血供氧。
那是人類以血肉之軀對死神的拼死一搏,那是他們對所愛之人最深切的一次留念。
陸瑞年就是這樣。
剛醒過來的時候老爺子紅光滿面,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嘴裡嗚咽個不停,捏住陸晚手腕子時勁兒也大,還含混不清地念著「晚晚」「晚晚」。
陸晚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全然忘了迴光返照這一說,就這麼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迎來了永遠的分離。
吳崢趕到的時候,陸晚已經開始料理陸瑞年的後事了。
對於陸家這種親戚繁多、人情往來複雜的大家族,錢財和外來人在一場葬禮上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布置靈堂,安頓遺體,通知親屬,聯絡街坊,應付人情世故……陸晚像個陀螺似的不眠不休,親力親為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半點錯漏沒出。
用疼愛與保護換來的天真無邪確實是一種幸運,但這種幸運往往都脆弱且不堪一擊。
包括吳崢在內的所有人之前還擔心陸晚能否熬得過去,當下他們卻發現,之前被長輩護在羽翼之下的她並不是一朵嬌花,而是株被現實拔苗助長,卻也極有韌性的修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