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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45:14 作者: 南山鹿
在陸晚心軟這一刻,莊恪又說:「感謝你之前的照顧,小陸護……陸小姐。」男人的語調輕鬆了很多,隨即又變得忐忑,「我還是想邀請你來帝都工作。當然,你不用急著給我答覆,等事情了結再考慮也不遲。」
陸晚無奈:「我打算留在章華專心照顧爺爺,也許一年兩年,也許更久。所以……」
對方瞭然。
電話掛斷沒幾分鐘,陸晚收到了一條信息,莊恪發來的:
【如果可以,我還是想叫你小陸護士。】
陸晚想了想,回了他一句「您隨意」,既沒有多話,也沒存號碼,把這件事放下便陪著陸瑞年散步去了。
帝都三環某棟豪宅的書房裡,厚實的窗簾將陽光全部隔離在外,一束偷溜的光線直射在莊恪身上。
回帝都不過一個多月,男人似乎又瘦了一些,將整個身子都陷在靠背高聳的皮質老虎椅里,他面上籠罩的氣息孤傲而陰沉。因為消瘦,莊恪原就深邃的眼窩如今更加凹陷,優越的眉骨和鼻樑將輪廓高高撐起,濃密睫毛之下的眸色比心思還難窺探。
一隻黑夜守宮正攀爬在他指尖。小東西伸出尖細的舌頭在眼球上一抹,又快速收回,墨點一樣的眼珠子裡光彩耀動。窄長的陽光灑在它細膩的黑色鱗片上,通身反射出難以言明的神秘光暈。
盯著手上這個氣質詭異的小東西,莊恪自言自語:「一年兩年,也許更久……章華那個地方,就有那麼好?」
他不滿地搖搖頭,出聲,把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龔叔喊了過來。
*
陸晚在章華平平靜靜地「等」了小半年。這段時間裡,她除了需要不定期去社區報備,或者前往市公安局接受問訊外,其他與常人無異。
春去夏日來,夏盡秋風起,時間並沒有讓陸晚好過多少。
她日復一日地在心裡演練著庭審當天會是個什麼狀況,有沒有熟人來旁聽,結果是不是像律師說的那麼樂觀……有很多次,陸晚會在吃飯吃到一半時突然停下動作,盯著某處放空,直到爺爺叫她才回過神,更多時候則是窩在小臥室里,拿考營養師證做理由,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門。
盤桓在被利用與做錯事的陰影中,她像頭倔驢似的一圈圈拉著磨,將身上無用的自尊心和所剩無幾的天真榨成了汁。
陸晚不再需要這些東西了。
為了尋求寄託,她乾脆包幹了爺爺家的大小活計,還每天給老人家變著法兒地做飯吃。
陸瑞年去年底入院時查出高血壓高血脂,醫生建議清淡飲食,可他一向口味重,之前自己一個人在家每天都要吃肉喝酒,也不按時吃藥,血壓控制得很不好。
年歲已到,味覺神經退化的陸瑞年雖然對陸晚做的所謂營養餐一點都不待見,但還是反常地沒有過多評價,孫女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儘量不沾菸酒,控鹽控糖。
直到某天半夜,起床上洗手間的陸晚逮到老人家在廚房裡偷偷開了個鹹鴨蛋加餐。
她沒出聲,也沒制止,只是靠在門上安安靜靜地看著陸瑞年。老人將筷子伸進蛋殼上的小洞裡,攪一攪,刮一刮,沾點帶油的流沙黃放嘴裡抿幾下,再嘬一口小下去,表情妥帖得像是吃到什麼極致的美味。
用紙巾將剩下的蛋殼包起來放衣服口袋裡藏好,陸瑞年轉身看到陸晚,哎了一聲。
「……我就是饞這一口,沒吃多少,真的。」年過七十的老人家,此刻就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爺爺。」陸晚喊著,鼻子開始發酸。她想到自己這段時間面對家人時的苛刻敏感,頓時後悔莫及,「您愛吃就吃,我不攔了。」
陸瑞年走過來理了理孫女頰邊的碎發:「爺爺心裡清楚,這些都不是好東西,該控制還是得控制。我怎麼著也得撐到你嫁人了,才能安心閉眼不是?」
嫁人……
陸晚在心裡輕嘆口氣:「那您可得多堅持幾年了。」
後面一段時間,她勉勉強強把心態給調整到正常值,該吃吃,該喝喝。但該來的,也還是來了。
開庭那天,陸晚垂頭看著自己那副手銬,沒來由地想起在車上祁陸陽用領帶給她綁的死結----都是咎由自取,都是自作自受,也都是窮盡一生無法掙脫。
「晚晚!」
後一步被帶來的阮佩不顧法警阻攔大叫了一聲,陸晚看過去,她好像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被攔下下了。有了這齣小意外,兩名法警登時提高警惕,一直到庭審開始阮佩都沒再開口說話。
被帶進審判庭時,陸晚下意識掃了眼旁聽席----吳崢果然在,一個人獨占一整排。她隨即收回目光,自顧自笑了笑:祁陸陽出現與否意義不大。只要他想,他就能把一切細節都盡收眼底,不管用什麼方式。
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庭審過程十分漫長,數不清是半年來第幾次陳述自己的作案過程,把事情交待完,陸晚開始低頭盯著腳尖發呆,甚至連祁陸陽請來的那個律師說了什麼都沒細聽。她在心裡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百數到一千,完全將自己抽離在外,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感覺好受一些。
這場景何其相似。
陸晚在南江讀高二那年,因為頂撞老師、成績倒退被班主任叫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