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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33:01 作者: 關關
    他果然是公車高手,視線才掠過幾個站牌,就找到了他要的。「哪,這路車就有到,一二三四……第六站,一點都不遠。」

    他那嚴肅的表情,好像找站牌這件事是項多重要的工作似的,婕雍忍不住想笑,諷他:「你不是要躲債主?那不是應該趕快離這附近遠遠的?還敢在這浪費時間等公車!」

    他極其神秘地壓下身去跟婕雍講悄悄話,「我有種特殊能力,只要我想等的公車,一定很快就出現……哪,你看,車來了。」

    婕雍眼光一揚,就有那麼巧,路街的那頭還真的緩緩駛來他們要等的公車。婕雍翻皮包找零錢,那句不屑的時候常冒出口的口頭禪又出現了:

    「神經。」

    鏗鏗鏘鏘往零錢箱裡扔了一把鎳幣,兩人往車廂後頭走。車上稀少的乘客讓他們輕易地找到一個雙人的空位,秋末天氣要冷不冷,車裡沒開冷氣,他順手一拉窗,清涼的晚風立刻飄拂進來,吹得人神清氣慡。

    婕雍已經不記得上回坐公車是什麼時候,或者,跟男人坐公車,那又是什麼時候的事?這年代幾乎人人都有車,她自從高中之後,所交過的男朋友也個個有車,像這樣跟一個男人一起搭公車,似乎是她高中時代才發生過的事。

    窮窮的小男生、小女生,約會之後男生坐公車送女生回家,車窗外或晚風或微雨,每一段路程都是青澀而溫馨甜蜜的記憶。

    往日的回憶浮上心頭,她的心似乎也變得溫柔了。口氣和緩了許多,問他:「你是不是很窮?」

    他一逕無所謂的回答方式----

    「現在嗎?很窮。」

    「你到底欠人家多少錢?」她好奇地問。

    他笑笑。

    「截至目前,差不多一仟萬。」

    「天哪!」婕雍忍不住一聲驚呼。「你是怎麼欠的?」

    他俊逸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一個很平常的理由,經商失敗。」

    「你做什麼大生意啊?」婕雍並非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但這傢伙看起來大不了她多少,怎麼有能耐欠下這麼大筆債。「欠這麼多?」

    「我是暴漲暴落,大起大跌,」他咧嘴一笑,「算你倒楣,在我最糟的時候認識我。」

    「沒關係,我並不打算繼續認識你。」婕雍轉回頭,坐正了身子。

    「唉,真不友善,」他惋惜地嘖嘖搖頭,「虧你長得這麼漂亮,原來心這麼黑。」

    呸!這樣的話到底算讚美還是諷刺!?婕雍瞪他一眼,只平平板板說了一句:「下車了。」

    公車在離婕雍家兩條巷子外的馬路上放他們下來,他依然執著於送她回家的任務,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婕雍也懶得理他,逕自往前走,只不過在路經她常光顧的那家便當店……

    她今天一下班就急著去找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呢!她的肚子老早就在咕嚕咕嚕地提醒她了。

    「你吃過飯沒有?」她邊走進便當店邊問。

    「吃過了。」

    「沒吃過就別小氣,」她停住腳步,回頭,「我剛才給你的紅包夠你請我客了。」

    「紅包?」他詫問:「你剛才沒拿走?」

    「沒啊,」婕雍立刻意識到一個不太美妙的狀況,「你也沒拿?」

    他眼裡閃著笑意,直接說結果:「那就還放在桌上嘍?」

    「等下你回去,紅包還會在嗎?」婕雍擔心地,「會不會兩個女人要不到債,拿走紅包也好?」

    他倒不太在乎,「搞不好。」

    「你回去要記得看哦,」婕雍顯然比他在意得多,「被拿走再跟我說。」

    「唉,才區區五仟塊,」他又是滿臉感嘆,「你就算給我五個紅包也沒什麼用,你要是有誠意,乾脆把你中獎的彩金給我還債應應急還差不多。」

    婕雍買了便當,付了錢,邊走出便當店邊乾脆地回答他:「錢花掉了。」

    他雙眼一瞠,「這麼快?」

    「現在還沒花,不過明天就會用掉了。」

    他臉往下一拉,很苦。

    「不必因為怕要幫我還債,立刻把錢花光光吧?」

    「拜託,誰在乎你啊!」婕雍回頭一啐,「我要買房子,說好明天去跟屋主簽約。」

    「房子!」他驚嚇地加重了那個驚嘆號,好像婕雍買了個又奢侈又不需要的東西。

    「好啦,我家到了。」婕雍在一棟七樓公寓前煞住腳。「雖然我不需要你送,但還是謝謝你,你可以走了。」

    「就是這裡?你要買的房子?」他抬頭看看這棟樓。

    「嗯。」婕雍漫漫應了一聲。

    「你一個人住?」他又問。

    「唔。」婕雍凝凝眉,不知他問這麼多幹嘛。

    他的答案來了。

    「考不考慮收一個房客?」

    她柳眉一豎!

    「你在打什麼主意?」

    「我在想,」他若有所思地道:「我住的那個地方所有債主都知道,我雖然沒打算躲他們,但每天門庭若市,實在是把我搞得快煩死了,所以如果我有另一個地方住……」

    「別打我的主意,」婕雍迅速打斷他的美夢,「你不會回你家去找你媽?」

    他嘴角往下一垮。

    「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去賣面線了?」

    婕雍聰明得一點就透,立刻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蚵仔面線攤是你家開的啊?那給我你家住址的那位小姐,是你的親人?」

    「沒錯,你說的應該是我妹。你看,我回去幫忙,也算是有收入,一切都很不錯,只不過我的債主實在是太多了,常常去店裡找我,」他擺擺手,一臉無奈。「我們家開店是要做生意,不是要幫我應付債主的。」

    「你被家裡人抗議啦?」婕雍多少流露了點同情心。

    「沒有,害你失望了。」他唇角又往上一彎,笑了。「我家人對我好得很,是我自己過意不去,所以不做了。」

    「那你也可以去找別的工作啊。」婕雍不大以為然。

    他聳聳肩,簡單回答:「時不我予吧。」

    大概也是時運不濟。婕雍感嘆:「你到底是倒楣,還是人笨?」

    「大概都有吧。」他笑,那樣子,倒不像是多麼悲苦。「怎樣?收不收我這個房客?不過先講好,房租得算便宜一點。」

    婕雍的習慣用語又出現了。「我又沒發神經,莫名其妙找個房客來,還得打折!?」

    「我沒錢啊。」他很無辜。

    「沒錢不會去賣器官?」婕雍狠心地:「腎很值錢的。」

    他陰陰地看著她,「你等下走路要是一腳跌到水溝里捧個大跟頭,我一點都不會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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