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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9:51 作者: 齊情
    這長鬼會不斷侵吞她的壽命,是時時頭痛不能寐,是終會燒灼掉她的肉體精魄,再也壓不住長鬼。

    是那日青止咳血後笑道:「我這肩膀也有了燒灼之感。重華,這已是第三次了。」再過上幾次,她便再不能存於世。是重華將自己在這世間多留了萬年,如今自己絕不可能再續命,若是能救下所愛之人,護得所愛之人,便帶著長鬼一同湮滅,未嘗不可。

    她知長鬼之力,若無人能阻,便要吸盡這世間十萬精魄。自己雖恨那麼多人,可終究不願將這世間無辜性命白白拋於黃泉。

    可今日所愛之人魂飛魄散。

    「你們怎可獨活世間。」青止看著重華沾滿血跡的面容,眸中冷然。長鬼一出,十萬精魂,蕩然無存。只是再過須臾,青止知自己絕受不住這至邪之力,被長鬼焚盡魂魄,只落得個灰飛煙滅。

    「重華。」青止抬頭時眉眼沾染霞色,天際雨潺潺,遠處煙朦朧。

    「晚了。」長祺突然間收了劍,雙手無力垂下,看著不遠處女子的七竅皆出了黑血,骨頭似盡數粉碎,開口喃喃:「這天地,如何還是躲不過這場劫數。」

    長祺仰天狂笑,將劍身破體而出,抽離神識。

    他嫉恨長華,明明只是一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卻能坐那天帝之位,受世間愛戴,桀驁不馴的魍魎一族都願聽其令;連白雍……自小與自己相伴於這天界的白雍,與自己早有婚約的白雍,都為了他願毀棄婚約,受百年鞭撻之苦。曾問過自己千遍萬遍為什麼,他也未能解開這心結。

    是心魔作祟,他逼死白雍,以白雍之死逼死自己一向認為懦弱的長華,逼死仙將,逼反九莽,只為證明自己這世間即便沒有兄長,自己也能像天帝一樣維護世間蒼生。

    他長祺,從未做錯。

    「兄長,我要你看著,沒有你,我也可以護這世間,護這蒼生。」

    是長華將這世間交給了他,他怎可讓這天下盡數毀在自己手中,他只為蒼生,願捨命護之。

    「天界之人聽令!」

    「長鬼已出,為保蒼生,自斷仙骨,自毀精魂,盡注神識,毀去這長鬼之力!」

    常軒聽聞此話猛然回頭,手間顫抖,想要飛身上前卻再難挪開步子,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眼角極紅:「青止……」

    自己怎麼忘了……長鬼甚於壤駟,若要催動,數十萬的精魄如何能夠。於承受者必要噬其精血,碎其內臟,非命而死。常軒任憑已爆裂長空的長鬼之力不斷刺入自己身體,強忍不斷上涌的血氣,一步步走至其身前。

    長祺與尚存的天界戰將、仙界之人早已將這四方罩了個徹底,在此之內者,只向死而不得生。

    「停下……」常軒跪在她身前,顫抖的手抓著她臂膀,眼神極痛,欲想將自身上神之力強逼其體內,卻分毫不得入:「停下!」

    青止已無力再用碎裂的身軀撥開他,只是抬眼淡笑,聲音破碎:「常軒,你若此時帶著婼蘭離開,我可放你一次生路。」

    「你早就知道,我是卿平了……」

    「是。」常軒眼有急切,終是無法以一絲仙力逼停她體內長鬼之力。手掌間微抖,又淡淡笑開,將她額前髮絲整理,口含鮮血,退去了護住心脈的仙力,只是看著她:「我早就知道了。」

    他愛了她這麼久,卻敵不過情根盡斷。可青止,我見你歡喜溫暖,這可還算情,可還算愛?

    九莽之戰後,他日日夢到那個叫子兮的女子,終是將她記起。誰都不曾知道,當他記起卿平後,是怎樣的失魂落魄。是他負了她,是他殺了她的族人,亦殺了她。

    九莽之戰太過悲慘,生靈塗炭,無人踏足,無人收屍。幾百年間曝屍荒野。他便去尋,一個白骨一個白骨的翻找,遍地白骨,他尋不出。他尋不到,便不信卿平已死。他便找盡世間每一個角落,一寸一寸。不敢放過一人,不敢認錯一人。

    終是在那日的天界盛宴上,他重遇到了她。

    她換了模樣,換了名字,換了身軀。可她眸中神色,從未變過。

    常軒便在那日留在了她身邊,在她睡著時探了她的魂魄,卿平曾對自己說過,她是六界之外的人,只有一魂一魄。常軒終是找到了她。她雖是那般小小模樣,那日在自己身邊睡著時,卻輕叫自己:「常軒……」是夢話。

    「神仙哥哥,你與別人都不一樣。」

    「等我長大了,我興許會來找神仙哥哥;到時神仙哥哥莫要忘了我。」

    這之後,常軒便在仙域,也時常在昧谷外看著她。等她長大來尋自己,等卿平能重新回到身邊,一等,便等了七千年。是他懦弱。

    「常軒上仙有幾個徒兒。」

    「我不收弟子,只有你一個。」

    「若是要□□我這弟子,第一,你須真有那等本事;第二,你須得在大局面前護著我這弟子;第三,我不做同流合污之事。」

    「如此,我才不吃虧。」是那日青止衣袂飄然,腰間玉環叮噹,合著遠處容桑仙域悠長的無根仙鈴,點滴於心。

    青止看著跪在自己面前之人,兩縷白髮繫於腦後,眼中溫情是初見模樣,是今日模樣:「常軒。」她少年時曾再去天宴,只為再見一面這幼時念及至今的神仙哥哥。未曾再遇見常軒,在風華殿前被長燈仙將阻了。問她來尋誰,她便說了。

    「你要尋常軒上仙?他確在這風華殿內,但此時你我都進不得。」

    「莫要纏著我了,你若真想知道為何,我與你講便是了。只是,你不許與外人提起半個字。」興許是長燈仙將被她磨的煩了,又興許是因長燈仙將想著介璃仙娥卻也永隔,心中難過,便與青止在風華殿門前扛□□坐著,講了三個鐘頭。雖多是他的介璃仙娥,但常軒與卿平之事,她也一一聽來了。

    「聽聞常軒上仙在九莽尋了很久。」

    那時的青止站在風華殿門外,看著殿內獨坐的常軒,他的身影是冷清,是孤寂,是茫然不知。

    一次錯了,你用七千年才學會再如何面對我;如今你對我已無情,可你我太過熟悉溫情,你便又不知該如何面對我了。

    「重華生性本就溫柔,若是情深,便可只為情深。」

    「他呢?」

    「他?」是卿平看著介璃仙娥輕笑,是青止看著鏡中自己輕笑:「他本是性情清冷淡薄之人,偏要將全部溫柔給我。若是情深,便也至此了。」是情深不夠,所以七千年中只願亦只敢等她而來;是想要的過於周全,所以不知該如何共抗天界;是命運弄人,所以自己是卿平時,他忘了自己,是青止時,他又沒了情誼。似是負了自己,卻從未負了自己。

    搖頭淡笑,心也累極:「你一直是那個常軒。」將手腕間紅鏈輕解下,放在他手中,慢慢閉合:「此物,還給你。」

    「紅豆又可叫相思豆,歷來是男女贈與有緣之人。這戲中都說了,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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