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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9:15 作者: 冰凌花
    「好的,咱們一言為定。」希堯伸出了小拇指,和恩雅的勾在一處。他們四目交接,彼此一笑。她笑的燦爛,他卻很勉強。

    晚上,恩雅早早的上了床,她坐在被窩中,倚著靠枕。希堯坐在一旁,握著她的手,他們或絮絮的說著一些話,或只是沉默的對坐,聽窗外的風雨聲。後來,夜漸漸的深了,雨聲小了一些,是一些細微的沙沙聲,風也停歇了。夜很靜,也很冷。今晚,他不捨得離開,她也不願放他走。他們偎在一處,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星眸半掩。

    突然,她感到一陣深深的倦意湧上來,她極力的驅趕它,但是很有些力不從心,她的眼睛漸漸的合上,一面嘴裡含混的、輕聲的喃喃:「大哥,來年天暖,河流漲水,泥鰍處處,咱們一起……」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卻來卻輕,後來是漸漸的聽不到了。

    他覺得他的內心有什麼東西轟然倒塌了,他的心碎成了幾千幾萬片。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緊抱著她,淚水成串的滑落,落下臉頰,落在她尚有溫熱,卻漸漸變冷的臉龐上。

    ☆、尾聲

    第二年的十月,我的這本書終於完稿。這將近一年的生活,對我來說,是全新的。我嘗試著寫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本書,也結識了一些新的朋友。他們都是我書中的人物。當然了,我是通過希堯才和他們熟識的。

    先說說若雁吧,她是恩雅生前最好的姐妹,也是希堯最為親密的妹妹,她常常的來看望希堯。我在成書的過程中,不少和她或面談、或電話交談,而今,我們已是無話不談的密友。她和恩雅感情深厚,至今提及恩雅的離去,仍覺痛苦萬分。她的五歲的兒子,虎頭虎腦,機靈可愛,常跟在她的身邊。他嘴巴很甜,很愛說話,也算是我的一個小朋友呢。還有她的丈夫子辰,得空也跟著一起來,他很熱心、很健談,和誰都相處的來。

    牽牽,那個從前很愛粘著恩雅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正在念大學。她不同於現在很多的年輕女孩,以自我為中心,刁蠻任性,她很懂事、很乖巧,也很重視親情。她對於舅舅希堯,有著很深的情分。每逢放假,她必然來看舅舅。陪他聊天,逗他開心,聊慰他的孤獨之苦。我們年齡差不了幾歲,也很容易談得來,打成一片。她的母親希雯,倒是不常來。我難得碰上她的那一次,她在不停的責罵、怨怪希堯。她恨他不爭氣,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葬送一生,一輩子窩在這個鳥不下蛋的地方。甚至還把幾年前他們母親雲嵐因病去世的事,也歸咎在他的頭上,說什麼都是操心、憂慮他的問題,才愁病交加、含恨而終的。她在場時,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令我大氣都不敢出。我們當然沒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她呢,一貫目中無人,對我這個窮鄉僻壤的鄉下丫頭,自然也不會拿正眼去看。

    再說說心怡吧,她雖是恩雅的好友,但在恩雅生前占據著並不太重要的位置。然而,恩雅去後,她卻續寫了重要的一筆。說到她,自然得提起劉慕雲了。他們兩個生前,她替他們牽線。他們兩個死後,在這兒,我得先補充說一下劉慕雲,他也去世了。他是在恩雅離世後的第二天,出車禍身亡的。他們僅隔一天,一前一後的相繼離世,有些太巧合,太離奇了。也正因為著這個緣故,劉慕雲的家人才動起了合葬的心思,當然,這其中自是心怡來往傳遞。希堯大約當時正處於悲痛欲絕的情況下,哀傷著恩雅一個人孤零零、悽慘慘的離去,聞聽恩雅能有個伴,自然滿口答應了。心怡這個紅娘,沒能促成他們生同歡,去促成了他們死同冢。她這個紅年豈不是當的很有諷刺意味。然而,不管怎麼說,她是一心的為著朋友,做到了仁至義盡。可惜,在恩雅、慕雲合葬過之後,她和希堯幾乎沒什麼交往,我們至今仍是緣慳一面。

    還有楊佳琪,我也不得不交代她後來的狀況。原本,她是不該被提到的。我也和她不曾謀面。但是她做了件喪盡天良的事,事先灌醉希堯,是她精心策劃的。傷害恩雅的計程車司機,是她收買指使的。我想就算是沒有法律、沒有正義將她繩之以法,送入監牢的話,她恐怕現在也會悔的腸子都青的。假如她當初不動邪念,自釀苦果,對已經病入膏肓的恩雅痛下毒手,也許在恩雅病逝後,她或許能和她所摯愛的希堯牽手一生吧。世上的事情誰也能料得到,說的清呢?

    最後,我們言歸正傳,再談談我們的男主人公希堯吧。他對恩雅的感情最為深刻與熾烈,他的痛苦也比任何人都來的更加的強烈與刻骨。這十年來,他一直活在追憶與哀思之中,孤苦伶仃的守在他和恩雅當年居住的房屋內,這所房子,他早已和原房主協商買了下來。這房子、這附近的原野,承載了他太多的關於恩雅的回憶,而這回憶就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全部的靈魂世界。他說,在恩雅曾呼吸過、曾歡笑過、曾踏過的每一處地方,他至今仍能感覺到她的氣息,覺察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從未走遠,從未離去。我不敢想像,倘若有一天,當房屋倒塌、當田野盡毀,他思念恩雅的靈魂再也無處附著,他將如何是好?

    這天是個休息日,媽媽燉了一大鍋排骨湯,盛出滿滿一大碗來,裝在保溫桶內,讓我給希堯送去。我的父母聽我講述了不少關於他的故事,並且他也曾來我們家做過客,他的氣度、他的談吐,博得了他們的讚賞,他的不幸遭遇,引起了他們極大的同情。時不時的,他們總讓我給他送一些東西。

    我拎著保溫桶走出了家門。我們家離他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將近正午,陽光很好,我的心情可不像陽光這麼燦爛,但還算輕鬆。剛剛寫完了一部極具悲劇色彩的小說,我還未能從悲傷與遺憾中走出。一路上,我走的很慢,我在考慮著該不該讓希堯看看這本書。我尚未告訴他我已寫完的消息,我的父母,我也未讓他們知曉。老實說,我對我的寫作水平很沒有信心,我恐怕會貽笑大方。我慢慢吞吞、磨磨蹭蹭的,愣是走了二十多分鐘才到了他家門口。

    院門是虛掩著的,我推門而入。一走進去,我聽到屋裡有人在談話。我繼續的向里走著,快到客廳門前時,我聽清楚是若雁來了。她大概是一個人來的,正和希堯說著什麼。他們沒有注意到我的腳步聲,還兀自的談著。我正準備著抬腿往屋裡進,正好若雁竟說了下面的一些話,令我本能的、慌忙的縮回腳來,靜立一旁,屏氣凝神。

    「希堯,曉潔這個女孩子,很有些像恩雅,不止長相有幾分相似,性格也頗有些接近,我看,你們兩個也相處的不錯。你是不是該考慮一下,你們兩個是不是有可能……」

    希堯立刻接過她的話說道:「曉潔比牽牽才大不了幾歲呢?她一個小姑娘哪能看上我這個大叔?撇開這個不談,就拿我自己來說,自從恩雅離去後,她已將我生命的一大部分給帶走了,我只是苟且活著。若雁,你知道這輩子我最大的失誤與遺憾是什麼嗎?」他停頓了片刻,唉聲嘆氣道,「當初,我真不該同意讓她和劉慕雲合葬。現在我知道,說什麼都是晚了。他們已經入土為安,我怎好再攪擾他們?我本該是隨著恩雅一起去的,我原也是那樣打算的,我想等料理完恩雅的後事,再做自行了斷。然而,慕雲意外而亡的消息震驚了我,我也被迫著打亂了所有的計劃。我當時痛苦而絕望的認為,活著時,她心心念念的是劉慕雲。離去後,她不依不舍的仍是劉慕雲。所以,我成全恩雅的心愿,成全他們。天知道,我有多羨慕、嫉妒劉慕雲!我好希望她帶走的是我!」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息。之後好一會兒,他悲痛無語,若雁也無言的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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