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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9:15 作者: 冰凌花
    她在急救室搶救的過程中,他在室外的感受,更是痛不堪言,強烈的自責與悔恨撕咬著他的心,幾乎令他窒息,幾乎將他摧毀。那天中午佳琪非要拉他一起吃飯,他被佳琪一杯接一杯的給灌多了,之後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他如果當時拒絕佳琪就好了,他如果不貪杯誤事就好了。

    他綿軟的斜倚在牆壁上,手掌握拳,狠命的捶向牆壁,藉此發泄他滿腔的悔意與恨意。他咚咚的捶著,聲聲令人心驚肉跳,震顫不已。他的手背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視。後來,有幾個大膽而好心的人,強行的將他拉至走廊的椅子上坐下。他才停止了這種瘋狂的舉動。他頹廢的、沮喪的、無力的彎下身子坐著,雙手抱頭,一副痛斷肝腸的心碎模樣。過往的人,皆投之以憐憫的、同情的眼光。

    恩雅脫離險境,轉入病房後。他整天整夜的痴對著她,盼著她醒來,又怕她醒來。她所遭受的噩運,他想來就覺得不寒而慄、痛徹心扉。可是,可憐的恩雅,她當時是怎麼經受的呢?而她醒來後又當如何面對與承受呢?罹此大難,她身心俱創,只怕留下的陰影是長遠而深重的。

    「恩雅、恩雅、」他執著她的手,眼中含淚,低低的、深情的、痛心的喊著她的名字,「 這個世上有太多的美好,也有太多的不美好。受此磨難,如果你對這個塵世的信心還在,那麼,風風雨雨,我陪你走過。如果你已看破紅塵,厭倦生命,那麼,黃泉路上,我們一起作伴。」

    恩雅潛意識裡想要逃避,逃到另外的一個世界。然而,現代化的先進醫療水平,還有她雖生重病,卻尚年輕的、有活力的身體,都不容許她這麼一走了之。終於,她在昏迷了三天多之後,醒轉了過來。

    她一醒,所有的記憶紛至沓來。在睜開眼睛的第一剎那,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流淚出來,從眼角滑落,淌過臉頰,滴在枕邊。希堯伸出手去,溫柔的、憐惜的、愛撫的拭著她臉上的淚痕。希堯的手剛一碰到她,她似受到驚嚇,敏感的、迅疾的向一旁躲避,並眼睛中現出戒備的、恐慌的神情。希堯的心猛的一緊,接著是一痛,他感同身受的明白她此時的心情。他縮回了手,唯恐再刺激她,他思索了一會兒,才措辭小心的開口說:「恩雅,盡情的哭吧,把所有的怨恨與委屈都哭出來吧。」

    恩雅不想說話,她只是默默的哭泣。她的淚水就如同窗外的秋雨飄飄灑灑、綿綿密密,點點滴滴、絲絲縷縷,織成愁怨、織成悵恨。

    直到她出院時,仍是秋陰漠漠,秋雨纏綿,天地間滿目的愁慘與淒涼,人心頭也是滿滿的悽惻。心怡一手撐著傘,一手攙著恩雅到了車門前,希堯已坐在了駕駛座上。這幾天,也多虧心怡忙前忙後。她這個平日愛笑愛鬧的姑娘,此時也深沉了好多。她幫著拉開車門,讓恩雅坐了進去。而後她關上車門,無言的、凝重和他們揮手道別。恩雅眼神迷離而恍惚,好像沉睡在夢中,對一切都恍若不知。她安靜而沉默的坐著,對心怡無任何表示。希堯放下車窗,沉聲的、由衷的道了句:「多謝了,心怡!」

    車子開到了陸家門口,在紛紛揚揚的細雨中,希堯扶著恩雅下車了,她仍然是一副安靜柔順、混混沌沌的模樣。他們兩個進了客廳門,雲嵐、希雯、佳琪她們三人都在客廳內。一看到他們兩個出現,希雯一唬的跳起來,直衝到他們面前,氣急敗壞的喊著:「林恩雅,你還有臉回來?好好的良家女子不做,偏要去做風塵女,你不就是想招蜂引蝶,引得男人團團的圍著你轉嗎?這下你稱心如意了吧。但是,你認為這事情光彩,值得炫耀,咱們可是覺得臉都被你丟盡了,無處擱放。」

    希堯氣的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他感到恩雅的身子也掠過一陣輕顫,並注意到她的臉上掛著淚珠,但她的神色仍是迷迷茫茫的。希雯的一頓痛罵,她似乎受到震動,有所清醒。希堯見狀,剛忙的伸出手臂,摟住了她。

    佳琪也隨即的附和著希雯,衝上前來,痛心疾首的喊著:「你之前迷戀她,追逐她,也就算了。但是,而今情形大大的改變了。她出了這種不堪的事,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現在已是鬧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你對她情深一片,可以不介意她的污點,可以不理會眾人的指點,那麼,陸家老老少少這一家子人的感覺你都不考慮,不顧及了嗎?他們以後在人前怎麼抬得起頭來?」

    希雯的怒火更甚了,她破口罵道:「希堯,如果你執意要和她糾纏在一處,你們就滾開吧,遠遠的滾出去!」她轉頭看著雲嵐,對她的不置一詞很是憤怒,「媽,你就沒什麼要說的嗎?我一再的提醒你,恩雅不可留。這下你也瞧見了吧,留來留去終是禍!」

    雲嵐重重的嘆氣,臉上盡顯滄桑與無奈。

    「我只能說,作為一個長輩,一個家長,我很失敗。我從來沒有過分的要求,我只願咱們這個家人口興旺、兒孫繞膝、合家安寧。可是,眼下咱們家是雞飛狗跳,家門不幸啊!在恩雅的這件事情上,我不管你是怎樣看的、怎樣想的。站在陸家家長這個位置上,我有責任維護咱們這個家的聲譽。我的意思是,在咱們陸家,恩雅是容不得了。你若執意反對的話,你盡可以和她一起走。但是,我請你不要魯莽,要三思而後行。」

    雲嵐的聲音不高,但字字句句都如利刃般,刺痛了希堯的心。他心痛的明白選擇了恩雅將意味著什麼,那就是他必須割捨養育了他近三十年的家,割捨與家人濃濃的親情。他痛苦的、兩難的掃視了一下整個房屋、他的親人,又低頭看了看恩雅,她還處在一種迷糊的狀態,小鳥依人般的靠在他的懷裡。最後,他咬咬牙,毅然決然的、頭也不回的攜著恩雅轉身走了,走進迷迷濛蒙的雨霧中,走向渺渺茫茫的未來。

    在他們的身後,佳琪歇斯底里質問著:「你們是瘋了嗎?怎麼能放希堯走呢?林恩雅已經毀滅,難道也讓希堯跟著她一起毀滅嗎?」

    希堯和恩雅暫時在旅館住下。恩雅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她時而呆愣,時而落淚,但是她總是很沉默,很安靜,希堯可以放心的讓她一人呆在賓館,去籌措忙碌事情。一個星期以後,希堯辦妥了一切,他和恩雅二人遠離了這座城市,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個小鄉鎮。在那裡,他的一位名叫李遠的同學已幫他謀得了一個中學教師的職位,他原有的工作,他已辭去了。李遠也在那個學校供職,他還熱心的替他們找好了房子,是租來的,每月貳佰元的租金。

    這個小鎮,由幾條街道組成,街兩旁林立的有商鋪、學校、銀行,政府的辦事機構,看起來好不熱鬧。然而每條街道並不長,短短的幾分鐘就可走完,整個小鎮轉下來,也就只需花一二十分鐘的時間。出了小鎮,有大片大片的農田,有小溪河流,遠遠的有隱約的村莊。希堯與恩雅租住的房子在小鎮的北端,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有兩層小樓,屋後是人家的田地。

    希堯在相托李遠幫忙之前,就已把他和恩雅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李遠對他們很同情,很理解,他本也是個很熱忱、很慷慨的人。他幫他們布置、打掃房屋,張羅著準備一些生活日用品。希堯、恩雅來入住時,發現房屋整潔、家具齊備、必備的物品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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