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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9:15 作者: 冰凌花
大夫點了點頭,再次的抬起頭來,他的表情是深沉而嚴肅的。
「我認為,疾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喪失了戰勝病魔的意志與勇氣。無論何時,我們都要相信生活是美好的,生命是珍貴的。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何時終結,誰也無法提前預料、妄下結論。人生無常,禍福難測,微笑著面對每一天,享受生命帶給我們的喜悅,才是不枉此生,沒算白活。」
對於一個身患絕症、瀕臨死亡的人來說,再多的安慰與勸告,也是無益。恩雅的心中不停的掠過一陣陣的寒意與惶恐,雖是如此,她仍向大夫的好意表達了她的感謝之情。之後,大夫和她探討著治療的方案。她覺得頭腦昏亂極了,什麼也聽不進去。大夫說什麼,她只是胡亂的點頭,或者隨便的應著。最後,大夫給開了藥,並約好下次就診的時間,再三的叮囑她一定按時服藥、配合治療。她機械的答應著,把大夫遞給她的檢查報告抱在胸前離開了。
她渾渾噩噩的走著,穿過人來人往、長長的走廊,穿過人群紛亂、寬敞的大廳,大廳有好多的窗口,每個窗口前都排著長長的隊,有人等著掛號,有人等著取藥。她把大夫的話語拋在腦後,根本不在廳內做絲毫的停留,一徑的走到了大門外。她緊緊的抱著檢查報告,好像懷抱著全部的希望與寄託,就如同溺水的人緊抓著一塊浮木。
時序已是八月,立過秋了,但是天氣還是很熱。她一路的走著,渾身汗水直流。她的心中一片空白,有氣無力的、信步的向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來,她覺得很累了,就想找一個地方坐下來歇歇。她這才環顧著周圍,判斷自己的位置。她發現自己正沿著ⅩⅩ湖邊的道路走,路上行人稀少,湖畔柳蔭正濃。她往繞湖的石欄上一坐,靜靜的看著湖面,湖上有幾艘遊船,悠悠的划動著。夕陽的餘暉,斜斜的鋪滿湖面,水面波光粼粼的閃著光。晚風不時的拂來,吹動柳條,來來回回搖擺。吹皺湖水,盪起圈圈波紋。她的心湖也不平靜起來,煩亂的情緒控制著她。周圍的一切景物,在她此刻心境的眼中,一切都蒙上了灰暗的、哀愁的色彩。落日西下,彩霞滿天,她不但不覺得有絲毫的美感,反而感到有一種死氣沉沉、無限悲涼的暮氣。落日緩緩的下沉,又是一日將近,就如同人已到了暮年,去日苦多,來日無幾。她按年歲來說,尚是處在青春最盛的美好年華,可是她的身心卻已被無情而殘酷的現實折磨的千瘡百孔,行將就木。
離岸不遠處,有條小魚在水中遊動,它輕盈自在的擺動身軀,歡快的暢遊著,享受著大自然的饋贈,享受著生命的美好。她目睹此狀,內心更是心cháo起伏。她想起了和大哥、若雁一起放生泥鰍的情形,接著又想起了他們之間的其他很多很多的往事,她放任自己的思緒一路的想下去,想下去。她也想到了和慕雲的過往種種,最後想到了眼下的現在。她黯然的嘆氣,臉色陰鬱,痛苦的念頭浮現而出。她的臉上又淚水在滑落,滾落在湖水中。她向前探著身子,湖面中她的倒影在一圈圈的漣漪中浮漾。她的手不知怎的一松,懷中的報告掉下來,向湖水落去。她不禁失聲輕喊,並迅速彎下身子、伸長胳膊想去抓,但她抓了個空。她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報告掉進了湖水,在掉落的瞬間,發出並不大的一聲聲響來,並攪亂了湖水。而後,它就在湖水中浮浮沉沉、飄飄蕩蕩。小魚兒受到了驚動,迅捷的遊走了。她的手又向前一撈,奈何湖闊水深,她根本就是徒勞。她發了一會兒怔,無奈的縮回手,直起了身子。她的心中一面朦朦朧朧的想著,丟了它也正好,隨它去吧,反正她對著自己的病情也抱著同樣的態度,一面她的目光追隨著報告,看著它在湖水中不斷的掙扎,不斷的浮沉、不斷的漂移,終至沒了蹤影。她悵然的收回了視線,也收回了思緒。
天色已開始有些昏暗,夜晚就要來臨了。湖邊的風一掃白日的灼熱的氣息,吹在人身上是涼慡而宜人。她暫時的拋開了一切,什麼也不去想,自在的、悠然的沉醉在這份舒適中。直到有悠揚的笛聲驚擾了她的夢。她循聲望去,她左手旁不遠處,一個年輕小伙立在湖邊,面對著湖水,把一根笛子橫在嘴邊吹奏。他吹的是一支古曲《梅花三弄》,優美婉轉,很是動聽。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她暗念著這幾句古詞,一時間,多少前塵往事,齊涌心頭。慕雲!慕雲!……她的心中發出一連串的悲愴而渴切的吶喊。吶喊之後,她覺得是渾身的血液,不安的奔竄,一個念頭強烈的占據著她的心,她想見到慕雲,一定要見到,而且是馬上就想要見到。這個念頭,這個想法,她非但不願遏制,加以約束,反而縱容著它。她的生命時日也許無多,這個要求也不算太過分,聽憑自己的內心,放縱一下自己又何妨!雖然,這次不同於上次,那次她千里追尋一個男人,緣於他們之間有著一個美麗而充滿柔情的約定,她滿懷期待、風塵僕僕的前去,他一腔真情、滿懷欣喜的迎候。而今歲月悠忽、往事已矣。那個男人已全然對她無意,對她置之不理,她若再千里的趕去,也許會受到很多人的輕視與嘲笑。然而,她行將就死,世俗的偏見非議,她可以統統的放置一旁。
她被自己的這個執著的想法所左右,所鼓動,她衝動的想立刻就去車站買票。隨著暮色的加深,掠過湖面而來的風,涼意在加深。她周身燃燒的衝動之火,也一下子被涼涼的風吹熄了不少。她的頭腦頓時冷靜了下來,她想起了晚上的兼職之事。看看時間,已是八點五分了,她暗叫糟糕。她拿起手機,撥出了酒店經理的電話,她很抱歉的請了假。經理准了假,態度還算客氣,但話語中包含了很多的不滿與
責怪。
「好吧,林小姐。你下次若有事不能來,請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好提前安排人來接替你。」
「好的,好的。」恩雅唯唯連聲的應著,心中的歉疚與不安更是擴大。
掛了電話,她在石欄上仍舊的坐著。她對自己忘記了工作一事耿耿於懷了好一陣子。而後,她想起了給希堯打了個電話。
「大哥,你待會兒不必去接我了,我不在酒店。」她匆匆的說完,想要結束通話。
希堯卻是窮追不捨的問:「你在哪兒?有什麼事嗎?什麼時候回來?我去接你。」
「我很快就回家了。」恩雅說著,從石欄上站起身來。她的確準備回去了,她感到疲倦的很,很想睡上一覺。
「你到底在哪兒?告訴我,恩雅。我馬上趕過去。」希堯焦灼的喊著。
這時,有一輛計程車正向著恩雅所在的地方開過來,且亮著空車燈。
「我正在打車,很快就會回去。就這樣吧,我掛了,大哥。」恩雅說著,擺手示意車子停下。車子停在她跟前,她掛掉電話,上了車。
車子駛到陸家門前,恩雅下了車。她一下車,站定在陸家大門口的希堯立刻衝上前來,迎住她。他用雙手捉住了她羸弱的肩膀,她瘦小的、嶙峋的肩頭在他寬大的手掌的緊握下,顯得是那樣的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憐憫與嘆息。他的心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