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6 00:29:15 作者: 冰凌花
這是歲末年尾的時節,萬物肅殺,天寒地凍。她的心頭也是寒意陣陣。她失魂的、恍惚的在茫茫的人海、車流中穿梭。她小小的、單薄的、柔弱的身影那麼不起眼的存在著,湮沒在滾滾紅塵中。雖然她的內心飽受煎熬與痛苦,但是她苦苦的壓抑著、隱藏著,她用心而負責給孩子們講課,認真而投入的在酒店彈琴。
這一天結束完所有的工作,她拖著疲憊的步子往陸家走。在距陸家不遠的小巷中,她好幾次的猶豫駐足、徘徊不前。佳琪早上說的那番話一直的在她頭腦中迴響。可是,最終她還是硬著頭皮回到陸家。夜幕漆黑,燈影朦朧,陸家的院門處,有一個人正倚門而立。那個人似乎已站了好久,但一看到她出現,立刻的向他急切的走來。恩雅猛的一驚,腳步停了下來。她注意到那個人是大哥,在她尚未緩過神之前,他已大踏步的走到了她的近前。
「恩雅,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我以為,以為……」他沒有再接著說下去,餘下的話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
恩雅一時也不知該怎樣的接口。她料想他是擔憂她因為早上的事而負氣出走。想到這,她的心頭湧起股股暖流。但隨即的,她又想起雲嵐的病情,遂憂心沖沖的問:「大哥,姨媽怎樣了?」
「她服了藥,已沒什麼事了。」希堯說著,拉起了恩雅的手。在這滴水成冰的天氣,恩雅的手冰涼,希堯的手也是毫無熱度。「快回去睡覺吧。」他溫存而憐惜的說。
他們剛走出兩步,希堯望向恩雅,說道:「恩雅,幾天後的元旦放假期間,我和佳琪兩家的家人要在一起,定下我們的婚事,並商議婚期。我 、」他頓一下,「只想早早的結束這一切。現在的一切對我而言,就像是一場夢,一場渾渾噩噩的夢。既然註定逃不掉,註定要逆來順受,我唯有願快快的夢醒。」他的話語裡哪有一點將要為人夫的喜悅,有的只是無盡的、深刻的悲哀與傷感。
直到這一刻,恩雅才深深的體悟到了他的悲觀絕望、痛徹心扉,也體悟到了他的用情至深、感人肺腑。她因自己也牽涉在內,而有說不出的自責與歉然、痛心與擔憂。她心事重重的、思緒紛亂的走著。他們進了院門,她的手仍握在希堯的掌心中,希堯沒用鬆手的意思,她也未想到要抽出。同時,由於寒冷,她的身子本能的向希堯的身上靠去。就這樣的,他們牽著手,緊緊的依偎著走著,就像一對親密的情侶一樣。
他們走到客廳門前時,門陡的開了,佳琪出現在他們的面前。恩雅一驚,恍如夢醒般的將自己的手從希堯的手中掙出。但立即的,她又覺得很是不妥,仿佛他們剛才做了很不光彩、很見不得人的事,很心虛似的。她難堪的、手足無措的垂下了頭。希堯挪動腳步向前走了,她也亦步亦趨的跟在其後。進了客廳,室內暖暖的,可她更覺得是寒意深深。希雯正從沙發上站起,注視著她,面罩寒霜,氣勢洶洶。
佳琪唯恐她生出大的事端,趕忙的說:「姐姐,阿姨睡下了,你也快去歇息吧。」
希雯哼了一聲,忍耐的說:「佳琪,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多說什麼了。哎,你是處處替他人著想,可有人就是非但不領情,反而……」
恩雅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覺得她再聽希雯說下去,她肯定要昏倒。於是,她一聲不響的向著樓上走去。希堯也跟著上去。希雯話才說一半,恩雅無禮的走開,已是令她為之氣結了,再看到希堯的舉動,她更是冒火。
「陸希堯,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在樓下睡覺,你上樓幹什麼?」
恩雅扶著樓梯扶手,一階一階的向上走著。他們究竟要怎樣,她不想回頭去看。但是他們一舉一動所發出的聲響,讓人不難猜測發生了什麼。先是希雯的喊叫對希堯絲毫不管用,他仍我行我素的跟在她後面。而後是佳琪生氣的開門走了,希雯焦灼憤怒的一面呼喊佳琪留步,一面衝上前來拉住希堯。希堯沒有反抗什麼,就被希雯拽下去了。這之後,是一切復歸於平靜。
恩雅這時也到了樓上的臥室內,她跌坐在書桌前,呆坐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她拉開抽屜,拿出筆記本,打開來,一頁一頁的漫不經心的翻動著。每一頁上,都有好多慕雲這兩個字。這字眼刺激了她敏感而脆弱的神經,絞痛了她的五臟六腑。她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般,不可遏制的滾滾而下。好久,她才止住了哭泣。她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她來到了窗前。窗外月色冷清、寒星寂寥,朔風凜冽,枯枝顫動,透著難言的淒涼與悲切。她不由的喃喃念著:「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和月!」
好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只是這話不止適用於她。在這個家中,有個人的痴情更甚於她。待她深刻的明白這一點時,有些事情已是再也無法挽回。人生就是這樣,很多經驗與認知的獲得,是來自一些慘痛的事實。
那一天,是元旦,新年的第一天。晚上七點多鐘時,恩雅如往常一樣到了酒店。雖然外面是數九寒冬、呵氣成霜,室內卻是暖氣開的十足,熱哄哄的。她先到更衣室換衣裳,並簡單的化了妝。她從更衣室出來時,薄施脂粉,身著白色的晚禮服,裊裊婷婷,款款而行。向著大廳內的鋼琴走去的一路上,引得很多人矚目。在這裝修奢華、猶如宮殿的五星酒店,在這很多穿梭來往的、衣香鬢影的名門淑媛中,她依然那麼的奪目,燦若星辰。
她在大廳那架大的黑色三角鋼琴前落座。鋼琴擺放在大廳的中央,柔和的燈光下,她端莊的坐著,垂首斂目,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跳躍,一曲優美的理察克萊德曼的《夢中的婚禮》響了起來,在大廳飄蕩迴旋。她曼妙的身姿,優雅的動作,高貴的氣質,和著悠揚的旋律,醉人的曲調,美的如詩如畫。
她出神入化、渾然忘我的演奏著,仿佛她整個人也融入在樂曲中。不遠處,她的那個忠實的、熱烈的追隨者,手捧一束黃色的玫瑰,如痴如傻的望著她。她彈的陶醉,他看的忘形。恩雅自打第一天在這兒演出,他初遇她的一剎那,驚鴻一瞥,即視為天人,自此後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他叫什麼名字,恩雅至今也沒弄清楚。雖然他在第一次鼓足勇氣攔住她時,曾做過自我介紹,但她只記得他姓楊,別的一概都忘了。
這位楊先生不僅高大英俊、陽光帥氣,而且殷勤備至,情深一片。每晚他都在恩雅到來之前趕到,默默的守在一旁,等待她的出現,關注她的舉動。他總是手捧玫瑰,在她演出結束要走時,奉送給她。她婉言謝絕,一次也沒有接受。他屢次碰壁,卻鍥而不捨,百折不回。他手中玫瑰的顏色,每天都在變換。各色的玫瑰,他已捧遍。所以,他在這家酒店落下個「玫瑰情人」的稱號。
看他的行事作風,穿戴打扮,恩雅知道他是個闊公子。這種紈絝子弟,對她心血來cháo、新鮮一時也就罷了,他不會長久的將她放在心上。她對他自然也是不以為然。不過,他每天像個守護神似的,忠誠的守護著她,打消了其他人對她美貌的垂涎、覬覦之心,使她免受很多的打擾與糾纏。而且,他的作風也身紳士。她每每拒收玫瑰,他非但不生氣,反而很客氣、很禮貌、很謙恭的說:「沒關係的,一定是我做的還不夠。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我會打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