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這個我很榮幸。」傅一睿不以為意,反問他說,「與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相比,我更感興趣你為何會對詹明麗突然感興趣?」

    鄧文杰顯得有些不自然,幾乎立即反駁說:「我,我有嗎?」

    「有。」我肯定地說,似笑非笑詐他,「你別亂忽悠啊,詹明麗跟我是好朋友,她可什麼都告訴我了。」

    鄧文杰果然撇嘴,揮手說:「為什麼我每回對哪個女人感興趣,這個女人都是你的好朋友?」

    「我也很奇怪,」我聳肩說,「大概你的審美跟我的審美接近?」

    傅一睿說:「那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笑了,鄧文杰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舉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說:「好吧,我承認,我是對她有某種,超乎友誼的,超乎肉慾的,興趣。」

    「重點在後面的形容詞,」我立即笑嘻嘻地追問,「超乎肉慾?這個可新鮮啊。」

    「我不是衣冠禽獸,謝謝。」鄧文杰沒好氣地說。

    「哦,不是嗎?」傅一睿驚奇地問我,「那坐我們對面的,是什麼新物種?禽獸衣冠?」

    我笑出了聲,鄧文杰這時候反倒厚臉皮了,正正自己的襯衫說:「好吧,我承認,照你們倆個老古板是沒法理解我的。」

    「嗯,」我點頭說,「別打岔,說說你對詹明麗的那個興趣。」

    「我覺得她很特別,」他微微往後仰,皺著眉思索著合適的語句,「當然她很漂亮啊,毋庸置疑的漂亮,但我第一次沒有因為美貌而被一個女人吸引,我是被她的聲音……」

    「聲音?」我說,「恭喜你,前進一小步,人類一大步。」

    「我聽不出聲音跟肉慾有什麼區別,」傅一睿淡淡地說,「從本質上講,這都是誘發**的因素。」

    「我都說你沒法理解我,算了,我不說。」鄧文杰放下咖啡杯。

    「鄧醫生,沒有這樣說一半不說的。」我忙安慰他,「行了我們不做評判,你繼續,她的聲音對你而言很有吸引力?」

    鄧文杰摸摸頭髮說:「我也說不出,我頭一回留意到她的聲音,是在她的診療室里,我躺在沙發上,那個沙發還蠻舒服,可以把腳放上去,我就這麼舒服地躺在沙發上跟她說我覺得自己不對勁。然後被她說了一通,嚴格地說,是被她搶白了一通,她強迫我承認,我所謂的不對勁,對自己缺乏男性責任心的擔憂,全他媽是閒出來的,然後她建議我別再浪費她的時間,回醫院去做台手術,最好一邊手術一邊放那個神馬搖滾樂隊的歌曲,於是我的煩惱就會統統不見。」

    我忍著笑問:「結果呢?」

    「結果,煩惱沒有不見,於是我又去找她,第二次,第三次,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內心的焦慮,」鄧文杰撇嘴說,「你們知道,那時候李少君的事令我懷疑自己的價值觀,但慢慢的,我愛上了在她診療室賴著的感覺,什麼也不干,就躺在她的長沙發上睡覺。」

    「聽起來不錯。」傅一睿說,「只除了那個女人就算什麼也不做,診金什麼的照收不誤這點比較掃興。」

    鄧文杰吶吶地說:「她也算貢獻了她的聲音。」

    「哪怕那個聲音不是對著你說話?」我驚奇地說,「天哪,鄧文杰,你完蛋了,你現在就想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你開始在女人身上尋找母愛的感覺了……」

    「放屁,我,我什麼時候需要母愛,我那是覺得安寧。」鄧文杰漲紅了臉,堅決反對。

    「算了,」我揮揮手說,「反正你完蛋了,我確信這一點。」

    「真的?」鄧文杰坐正了身子,猶猶豫豫地問,「那個,我有個問題。」

    「說。」

    「我想問你,」他不滿地瞪了傅一睿一眼,「哎,你能不能迴避下,這個問題涉及**。」

    「ok。」傅一睿沒有異議,轉身起身離開我們,走進廚房。

    「我想問你啊,」鄧文杰神神秘秘地低聲說,「你認為詹明麗會不會性冷淡?」

    「啊?」

    「我給了她不是那方面的暗示,但她一直無動於衷。」

    「不是吧?!」我大喊出聲,「你居然敢去……」

    「噓,小聲點。」

    我壓低了聲音,罵他:「你瘋了你,詹明麗沒揍你?她可是學過跆拳道。」

    「那倒沒有,」鄧文杰沮喪地說,「她說,我這種情緒是不真實的,是病人對心理醫生的移情作用。你聽聽這是什麼話,她還不如揍我呢。」

    我撲哧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說:「哎,承認吧,她不是性冷淡,她只是對你沒興趣而已。」

    「難道我魅力下降了?」

    「不是,」我笑著說,「你只是不是她現在想要的男人而已,即便是你這樣的情場殺手,也該知道,你未必能捕獲所有女人。」

    「我不能?」他疑惑地皺起眉。

    「至少你就不能捕獲我啊。」我笑嘻嘻地說。

    「啊,張旭冉,你算女人嗎?」

    「滾!」

    這天晚上我們的談話就在嬉笑中度過,總算鄧文杰回去的時候情緒不像來時那麼頹喪。接下來幾天我在醫院見到他,他的情緒都相當高,看起來即使追不到詹明麗那樣高高在上的美人,也絲毫不打擊鄧醫生對自我的滿意程度。

    李少君手術在此時也進行得很順利,我在她術後去看望她,她躺在病床上幾乎動彈不得,卻依然朝我沒心沒肺地笑。她精神不太好,我也就沒坐久,把給她買的營養品放下就走了。余朝方送我出來,在拐角處突然對我說:「張醫生,我打算等少君出院後就跟她結婚。」

    「啊?」我吃了一驚,問,「這,怎麼會,不是,少君同意了?」

    「還沒跟她說。」余朝方說,「她出院後不能回原來住的地方,而且她身邊時刻得有人照應,我打算把她接到我在張家圍的房子裡,現在我把裡頭的人清出來了,到時候房子裡頭就我們倆,還有她爸也過去。我再請個鐘點工做飯什麼的,平時就雇個看護上家去。我給她把屋子都收拾好了,她不是愛看三角梅嗎?我在我們家曬台那種了一圈,讓她看個夠。」

    我深深地被震住,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半響才啞聲說:「余朝方,我希望你不是出於憐憫……」

    他大咧咧地打斷我,「我是粗人,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不明白憐憫有啥不好。那麼漂亮一個大姑娘一下癱床上動不了,擱誰見了都得心裡難受不是?那要是這叫憐憫,我承認,我肯定有憐憫。可憐憫不能叫我跟她結婚對不對?我再大公無私,也犯不著為可憐個女人搭進去自己。我是,」他頓了頓,跺跺腳說,「我是真的放不下她。」

    「可你怎麼辦?」我皺眉說,「你想過沒有,伺候病人可不是一天倆天的事,久病床頭還無孝子呢,你別一時衝動害了倆人啊。」

    「我跟你說不清楚,」他煩躁地擼擼頭髮,說,「我這麼跟你說吧,打她跟我發小相好那會我就看上她了,這姑娘潑辣,不裝,罵起人來能半個小時不帶歇氣不帶重複,我就是特別賤,被她越罵還越舒坦。後來她被男人騙了,不辭而別,我為了她我連幾十年的哥們都翻臉,看她動手術,我他媽怕得一晚上睡不著覺。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她也不相信我。沒關係,不信就不信吧,我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思想準備,大冷天揣塊石頭進懷裡還能捂熱了呢,更何況是人心?」

    我啞然無語,想了很久,才說:「她,往後就算康復得好,可也一輩子生不了孩子,這你該知道……」

    「日,我能不知道嗎?她那手術同意書還是我攙著她爸爸簽的。」余朝方嘆了口氣說,「有娃什麼的當然好,可沒有也就沒有吧,反正我們家還有我哥,輪不到我傳宗接代,實在不行等咱賺了錢去收養一個也沒啥。」

    「你真想好了?」我輕聲問。

    「想好了。」

    「那成,我祝福你。」我伸出手,他呆了呆才反應過來我要跟他握手,於是手忙腳亂地把手往身上擦擦才跟我握住,搖了搖,很不自然地放開。

    我笑了,對他說:「對少君好點,不然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知道知道。」

    第59章

    孟阿姨搬家的事比她預想的多了幾分波折,因為搬了一半回去時她們發現老房子的門鎖被人換了,她的東西有一大半沒法拿,正應了那天孟叔叔放的狠話,要離婚,要搬出去,就一點東西都不她留。孟阿姨氣得渾身發抖,回到租的套間裡一個勁淌眼淚,飯也吃不下。蔡嬸著急了,偷偷給我打了個電話,我一聽,顧不得跟傅一睿正在外頭吃飯,拖了他就往孟阿姨的新家趕。

    我們開車一路飛馳過去,傅一睿溫言安撫我說:「別擔心,你阿姨不會有事的。」

    「你不懂,」我皺眉焦躁地說,「那些東西不是值錢玩意,但都是孟阿姨多年來收著的,她那個家的點滴回憶,孟叔叔來這一手,是生生地要把她跟他們孟家斬斷關係啊!」

    「那不是更好?」傅一睿扶著方向盤說,「既然打定主意要離婚,就該跟過去告別乾淨不是嗎?」

    「不是那麼簡單的,對孟阿姨來說,那是她過去的全部生活,你能跟你過去的生活完全斷絕來往嗎?」

    傅一睿瞥了我一眼:「但她必須得往前走,moveon,對不對?」

    「可往哪走?」我有些按捺不住,說,「她的生活全部意義就在那些小零碎上,那些不是包袱,它們可能也是成就孟阿姨珍貴和珍惜的東西。孟叔叔真是,他媽的,怎麼這麼混蛋啊?」

    「你說粗話了。」

    「我現在只恨我懂得少,我恨不得把中英文詞彙中所有的罵人話都輪著來一遍。」我憤憤不平地說。

    「你呀,」他微微帶了笑意,勻出一隻手來搭在我手上,「別太煩心了,有我呢。」

    我沖他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

    到了地方,我們在附近找停車位,我打開車門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問他:「哎,你說要不要給詹明麗打電話讓她來一趟?我怕阿姨鑽牛角尖,要那樣我說什麼可不管用。」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