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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我輕輕咳嗽幾聲,抬手說:「冷靜點冷靜點,我沒有嘲笑你的建議的意思,相反我很感謝你直言不諱,坐好,還有包子,吃嗎?」
他一臉鬱卒地坐好,攤開雙腿,彎著背說:「不吃了。」
「行啊。」我繼續啃我的包子,「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還要慢慢吃。」
「你,」他瞪我,憋出一句說,「你長這麼丑,我哥早晚蹬了你!」
「嗯,」我毫不在意地點頭,「要有那麼一天,我就找你還這頓飯的錢,沒有白請的道理是吧?對了,你還沒說為什麼瞞著你媽在這呆了一晚上,告訴你媽的話她不同意你來嗎?」
少年微微撇嘴說:「她根本都沒跟我說我爸住院的事。」
我一愣,問他:「那你怎麼知道?」
「我,我之前闖了禍,怕他罵我,我就偷偷跑去別的地方玩,前兩天跟個同學聯繫,他告訴了我。」少年越說越小聲,「要不是那個同學是我爸的粉絲,我都不知道他出這麼大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原來心臟不好了,我走之前還氣他……」
他難過地垂下頭,渾身微微顫抖。
我問他:「現在後悔了?」
「嗯。」他抬頭,帶著遲疑問,「我爸會沒事吧?」
我從來不覺得小孩子就該不讓他承擔責任,於是我直接說:「你也是讀醫的,我聽說你還挺有天賦,那你來判斷一下,他會沒事嗎?」
少年緊緊咬著下唇不說話。
我笑了笑,放緩了口氣說:「但是你爸爸的病因很複雜,未必都是你的錯。你要真覺得抱歉,那就對他好點,起碼多來看看他,至少讓他知道你來過,而不是這樣傻乎乎地在病房外呆一晚上誰也不知道。」
我在心裡補充了一句,別的父親會被感動,可許麟廬大概會覺得理所當然,不過這種話就真不宜在這個少年面前說了。
我們相安無事地吃完早餐,然後一道回了心外科病房。我去交班,他去隔著玻璃看自己的父親。儘管隔了有點遠,但我清晰地看到男孩眼睛蒙著淚霧觀望自己病床上的父親。
我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轉身離開。
回家的時候傅一睿已經上班,但餐桌上留了張紙條,說他給我熬了湯,讓我睡醒了記得喝。字跡一如既往刻板工整,連湯的功效都寫得清清楚楚,我看了啞然失笑,將他寫的紙條收進書櫃抽屜里。我想將他寫過的字條都留下來,多年以後翻開來看,這會是很有趣的紀念品。
我洗完澡後在床上睡了一覺,睡得很沉,也沒做什麼夢,大概真是累壞了。要不是一通電話將我吵醒,我大概還會繼續睡下去。我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放在耳朵邊接聽了,悶聲道:「喂,哪位?」
「冉冉?」電話里傳來孟阿姨的聲音,「還在睡啊,那個,你之前找過我嗎?」
「哦,」我一下清醒了,揉揉眼睛,坐起來說,「是啊,阿姨,你身體怎樣?湯醫生說讓我過去療養院,怎麼啦?」
「哦,老湯傳話也不清楚,沒什麼,」她說,「就是我好得差不多了,想出院,你過來接我。」
「好啊,」我高興地說,「什麼時候?」
「嗯,大概這個周末吧。」孟阿姨的聲音聽起來清亮慡朗,「對了,我要搬地方住,阿蔡幫我在建設路租了一套房子,離你那也近。」
我吃了一驚,問:「阿姨,你真的,要搬家啊?」
「怎麼?」她笑著問,「怕阿姨離你近去打擾你?」
「不是不是,」我忙說,「我是,接到孟叔叔的電話,他,他說你要離婚,是真的嗎?」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然後傳來她平淡的語氣說:「是真的。老湯和詹醫生都鼓勵我,支持我這麼做,我想了很久,也覺得再這麼做夫妻沒意思。冉冉,你支持阿姨嗎?」
我笑了,說:「阿姨,你就像我媽媽一樣,媽媽做出這種決定,女兒怎麼可能不跟她站在一起?」
她一下沒話說,過了一會,才傳來哽咽的聲音說:「你這孩子,從來也不說這種話的,冷不丁來一句,可,可真叫人受不住。」
我忙安慰她:「我說的可是實話。就是孟冬今天在,他的意見也會這樣。」
「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謝謝你。」她嗚咽著說,「幾十年夫妻,我也不願走到這一步,可,實在是忍無可忍啊,謝謝你冉冉,有你這句話,阿姨安心多了。」
「請律師了?」
「嗯,老湯介紹了一個,是他的老朋友,專打民事官司的,他說這種情況,都可以告老孟重婚罪。」孟阿姨醒了醒鼻子說,「不過我不想把事情做絕。財產什麼的,我這麼多年也有點積蓄,他的錢該我的我不退讓,不該我的,我也不貪心。」
我眼眶有些發熱,輕聲說:「阿姨,你真了不起。」
「去,」她笑著問,「你到時候陪我。」
「當然。」
第54章
電話中的孟阿姨剔除掉前段時間神經質的惶恐和不安後,她的聲音顯得平靜祥和,甚至有種久違的朝氣,它提醒我想起那樣的一個事實:原來的孟阿姨是一個何等熱愛生活的女人。她由衷地喜歡家庭瑣事,喜歡擺弄那些瓶瓶罐罐,喜歡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喜歡如一個少女一般憧憬橙色透明的未來。那個未來就如午後撒過樹杈的陽光那麼金燦燦,帶著高於人體的溫度,帶著童年記憶中酸甜的水果糖味,她相信一切都會變好。
我常常驚詫於她那樣一個女人,沒有合格的謀生能力,猶如一株藤蔓一樣攀附在娶了她的男人身上,卻為什麼會如此單純地相信一切都會變好?她根本沒有靠得住的依據,可是在那過往的歲月中,她卻固執地保持了這點天真爛漫的念頭。或許對我們所有不得不在生活的大江大河中備受顛簸的成年人而言,她簡直就像個傻瓜,但若不是她這麼傻,她又怎麼可能在備受傷害後,仍然相信世上存在積極樂觀的東西呢?
詹明麗事後跟我說,或許正是因為孟阿姨沒有足夠的聰明和理智,所以她才有可能被治療。孟阿姨,撥開她內心被摧毀殆盡的昔日信仰,她仍然在內心深處保有幾十年來養成的價值觀框架,她仍然相信好人有好報,明天會更好這類簡單而經不起推敲的觀念,它們可能不夠準確,但對孟阿姨而言,卻足夠有效,對治療她的心理醫生而言,也會令情況變得不是那麼糟糕。
「雖然她仍然需要信仰另一個男人。」詹明麗說,「以後的日子,她可能會更膽小更小心翼翼,但她仍然會把愛一個男人當成信仰。」
我忍不住問:「那這樣的話,如果後來的男人又辜負她,那麼她該怎麼辦?」
「我不能做這種預測,」詹明麗告訴我,「你要知道,獨立人格的建樹不是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那麼簡單的事,孟紫筠的觀念是中國老式女人的觀念,相夫教子,奉獻家庭,這樣的事情適合她,就算行為的結果不盡人意,但行為的初衷是不能否定的。」
「一旦否定,才是真正的摧毀。」我點頭,「那就讓她這樣吧。」
詹明麗笑了:「這樣她的世界秩序才不會紊亂。」
但我仍然憂心忡忡,我發現我根本沒法給我的孟阿姨找一個百分百可以讓她依靠,不會變心的男人。這個可能性比中頭等彩票的機率還低,我有點害怕,我見識過她神志失常時的模樣,誰也不能預料再來一次,她會怎麼樣。
當天晚上跟傅一睿在外面吃飯時我心不在焉,等到吃完飯,他跟著我一道回了我的公寓我還是心不在焉,後來我坐下來,發現他手裡拎著一個大的旅行包,一樣樣把包里的衣服鞋襪放到我放這些東西地方,這才回過神來,跳起來問他:「喂喂,你幹什麼啊?」
「很顯然,」傅一睿把他的剃鬚膏男用香水放到浴室,回頭對我說,「我在歸置東西。」
「不是,」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為什麼要歸置這些東西……」
「親愛的,我搬進來了。」他面不改色過來親了我一下,「笑一個,說歡迎你來住。」
「我還歡迎你來搞呢,呸呸,」我啐道,「問題是我什麼時候說咱們同居啦?」
傅一睿帶著笑意說:「哦,這個問題還用得著討論?我沒嫌棄你這地方小就不錯了,你放心,房租我來付,生活費我掏,好嗎?」
「水電費網費呢?」我憤憤不平地問。
「我掏。」他轉身將衣服掛進我的衣櫥,「明天我會訂些新家具,你現有的這些不僅難看,而且放不了東西。」
「喂喂,那我出什麼?」我跑到他身後嚷,「我又不是沒收入,我可不要占你的便宜。」
「你啊,」他轉頭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你就把錢省下來買內衣吧,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人的內衣不能挑便宜貨,必須買大品牌的,懂吧?」
我愣住了,他面不改色地說:「還有我喜歡你穿紫色或黑色的,別買那種白色或粉色的,一點都不符合你的年齡。」
「我靠,傅一睿你夠了啊,」我撲上去打他,「老娘愛穿什麼穿什麼,要你囉嗦,不對,差點被你打岔了,我要說的是我都沒同意你搬進來……」
他轉身一把抱住我,將我順勢壓到床上,貼上我的唇狠狠地蹂躪了一通,吻得我暈頭轉向後,輕咬著我的唇說:「現在說你很高興我搬進來。」
我微微喘氣,堅決不在他的威逼利誘下投降。
「說不說?」他的手悄悄伸進我的衣服,貼著腹部慢慢往上移動。
我受不住癢,笑了出來,連忙求饒說:「好了好了,想搬就搬吧,我同意了。」
「乖。」他嘴角輕輕上勾,俯下臉來又吻住我。
「唔,」我在他細密的吻中掙扎著說,「傅一睿,你,你手往哪放呢,混蛋,唔……」
「剛剛有人說歡迎來搞,」他啞著聲,忙不迭地解開我的襯衫扣子,將衣服撩到兩邊,邊舔吻撩撥邊說,「如你所願。」
於是這一晚上有關同居的話題最終便以滾床單收場,等傅一睿醫生心滿意足地繼續收拾他那些小零碎時,我已經狀若挺屍地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了。我把胳膊別在腦後,看著這個男人吹著口哨將他的貼身衣物與我的放在一塊,忽然產生一種微妙的感覺,我問他:「哎,為什麼男人女人非要住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