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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但想像中的美妙世界並未到來,事後女孩哭得一片狼藉,男孩更是為了收拾床單上的痕跡而狼狽不堪,最終兩人決定扮酷,裝作若無其事。而且他們發現,在兩人發生了關係後,反倒找不回最初停留在身體接觸階段的悸動和激情,於是莫名其妙地,他們無法找到一塊分享一件秘密遊戲的快樂。
漸漸地,少年開始想也許該把目光轉向其他的女孩兒,畢竟他從小俊朗無雙,又頭腦聰明,家境寬裕,頗受女孩們歡迎。他初次接觸的少女雖然也不錯,但在十來歲的年紀,哪怕手邊已有的東西再好,也總會莫名其妙地自信前面會有更好的等著自己。於是他決定把女孩約出來,將分手什麼的話說一遍。
他的話沒機會說出口,因為少女哭著說自己懷孕了。對十來歲的少年來說,讓一個女孩懷孕是件他無法承擔的事,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害怕,恨不得轉身拔腿就跑,只是靠著意志才拼命壓抑住心裡的恐懼而維持表面的冷靜。然後他們開始商量怎麼處置肚子裡的孩子,肯定是不能出生的,兩個人都來自條件優渥的家庭,他們都有各自的野心和對未來朦朧的憧憬,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個孩子活下來生出來,不能讓這個不存在的孩子毀掉他們各自的生活。
他們決定殺死這個孩子。
他們想到了墮胎。
錢不是問題,雖然未成年,但兩個人都有一定的存款,這些年雙方的父母親戚都算慷慨,他們又都不是愛好虛榮亂攀比的年輕人。問題是去哪做這個手術,一般的大醫院成了未知的畏懼的地方,兩個人這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孩子,恐怕正規的醫院沒有一個醫生會在沒有家長簽字的情況下為未成年孩子動這種手術。鄧文杰心慌意亂,他不知道如何處理這種事,以往的經驗和知識完全不足以應付這個情況,他怕得睡不著,神情恍惚,一直在幻想東窗事發自己被對方家長揍個半死,又被父母趕出家門的慘事。
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甚至想過一個人逃跑,丟下那個麻煩女孩,什麼也不管就這麼跑掉算了。事到臨頭,少年才發現自己連逃跑去哪個地方都不知道,他像等待刑罰降臨一樣挨著日子,度過了生平最漫長的一周。一周後,女孩卻有辦法了,她找到一家小診所廣告,用公用電話打過去諮詢,得知對方只在乎手術費,並不在乎動手術的人是誰。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少年,兩人高興得差點要抱頭痛哭。
去到診所他們才發現事情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簡單,首先是那裡的醫生開了很多所謂的附加藥,將診金提高了一半以上,接著對方態度很隨便,根本不像可以信賴的專業樣子。少年想打退堂鼓,反倒是女孩堅持了,她含著眼淚問男孩:「這件事今天不解決,難道要繼續拖嗎?拖得起嗎?」
是拖不起,他只能送女孩進了簡陋的手術室,許久以後,女孩一臉慘白出來,褲子卻被血染紅了。
「自己不知道帶衛生巾來啊!」護士訓斥她。
他們怎麼知道做人流手術還要帶衛生巾?男孩只好跑出去咬牙買了需要的東西,又在地攤上隨便挑了條裙子回來讓女孩換了。那條染血的骯髒的褲子由他拎著拿去垃圾箱那丟掉,他從此一輩子記住了那種情況下流出的血有多令人恐慌。
他們如願以償地扼殺了那個孩子的降生,只是從此以往,兩個人都像在心裡某個角落硬是塞進了那條染血的骯髒的褲子。從小診所回來後他們默默地遠離對方,不再來往,彼此都無法接受對方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們分享的這個秘密太過令人厭惡,厭惡到多年以後想起來,都恨不得直接將記憶刪除掉。
「不是我不想對李少君負責,真的,我知道我還算喜歡她,我也有能力照顧她,但我一靠近她,一看到她那種生了病蒼白的臉,我就想轉身跑掉,我克制著想跑掉的欲望在她身邊呆著,可是超不出一個小時,我還是想逃。」鄧文杰帶著醉意趴在桌子上問,「你會不會覺得我是懦夫?」
我不記得我後來回了他什麼,只記得我頭暈得厲害,傅一睿把我抱進房間放在床上,我拉著他的手不肯放開,似乎我也在問他我是不是懦夫,但他沒回答,或者他回答了,但我沒有印象,我並不在乎他的答案是什麼,我只知道在那個時候,我不想放開他。
三人一塊喝酒的結果就是第二天大家都遲到,我跟傅一睿還算好,畢竟我們睡床上。鄧文杰在我家沙發上屈就了一夜,起來時眼圈烏黑,臉色蒼白如鬼,頂著亂蓬蓬的頭髮沖我發脾氣:「這麼丑我今天怎麼出門啊?!」
我匆匆忙忙地給他們做早飯,把牛奶麵包丟他前面說:「趕緊給我吃了滾去上班,少廢話啊。」
他嘀嘀咕咕地咬著麵包,忽然說:「我不能跟你們一塊去醫院。」
「你又想整什麼么蛾子?」我不耐煩了,沖他嚷嚷,「別說我沒提醒你,許麟廬今天有個重要檢查,這種時候你不去你是不是想混個副主任就到頭了啊?」
鄧文杰堵住耳朵對傅一睿抱怨說:「哥們你真行,我現在萬分敬佩你。」
「換成嫉妒我會更高興。」傅一睿面無表情,拿起麵包抹了黃油遞給我,「白吃白住這種事,以後沒有。」
鄧文杰做了鬼臉,對我說:「我是為你好,你想我們仨一塊進醫院,別人看了得怎麼說?3p啊?我是無所謂,壞你們倆的名聲不好不是?」
我啐他:「就你這樣還真敢想啊,傅一睿,給我揍他!」
傅一睿真的冷冷瞥了鄧文杰一眼,鄧文杰無奈地坐正了,好好吃了他面前那份東西,又衝進浴室梳頭弄了半天,出來沮喪地說:「衣服都沒換,我必須回去一趟,你先去科里,要有人找就說我有事晚點去。」
他話沒說完,就轉身去開門走出去。
我無奈地說:「這傢伙愛美愛到骨子裡了。」
話音未落,門鈴又響起,我跑過去一開,鄧文杰垂著頭,我問:「你落下什麼東西了?」
「就說句話,」他抬起頭,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複雜,「我昨晚上說的事,希望你們都忘了。」
我一愣,隨即笑了說:「我昨晚上說的話,希望你也忘了。」
他看了我一會,笑了起來,說:「謝謝你,旭冉。」
「行了,該幹嘛幹嘛去吧,開車小心點。」我笑著推他。
鄧文杰一笑,這才真的轉身走了。我目送他進電梯,一回頭,卻發現傅一睿抱著手臂臉色不豫地看著我。
「怎麼啦?東西吃完了?碗筷放著,我下班回來再洗。」我隨口跟他說著,關了門跑進去浴室梳了頭,又跑回臥室換衣服。
扣子還沒解開,他卻推門進來,從背後抱住了我,下巴埋在我的頸項處深深呼吸著。
我反手拍拍他的臂膀說:「乖,快放開,我已經遲到了。」
「抱著你睡真好,」他悶聲說,「只是抱著,醒來看到你在我懷裡,感覺真好。」
我一愣,隨即笑了笑說:「好了我知道了,快放開我。」
「搬來跟我住。」
「傅一睿,我真的趕時間。」
「不然我搬來跟你住。」
「以後再說好嗎?」我拉開他的手臂,從衣櫥里抓出一套衣服,轉頭對傅一睿說:「你不出去我怎麼換?」
傅一睿深深地看著我,忽然問:「你不願意?」
我手一頓,隨即笑了說:「不是,我只是沒準備好,給我點時間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人都有故事,所謂的主人公,並不是因為她故事最多,而是因為從她的角度方便看到周圍的人。慢慢講吧。
第40章
幾天後迎來了許麟廬移植手術的日期。我還不想進手術室,但還是參與了專家組的會議。由於許麟廬身份特殊,這次醫院大概動用了包括麻醉科在內的各科精銳,李院親自坐鎮,鄧文杰主持,與會領導就差明著說不管如何,手術一定要成功,我們醫院不能承擔醫死許麟廬的惡名。手術方案最後確定為雙腔靜脈吻合法心臟移植,這樣不僅完整地保存了右心房,而且還保持了較正常的三尖瓣功能和術後心臟傳導系統的完整性。比較適合許麟廬現在的身體狀況,畢竟,他已經是七十歲的老人了。
應許麟廬本人要求,會後李鼎良醫生要去向他報備手術方案,且要通過他本人的首肯才能執行。我本來要走,卻被李醫生叫住:「小張,要沒什麼事,一會跟我一塊去許老那。」
我不是很願意,於是說:「鄧副主任好像還有些資料要我翻譯。」
「耽誤不了你工夫,」李醫生笑著說,「許老那天還問起我那個美女醫生為什麼不來了。」
「可我幾乎不算認識他,」我皺眉說,「李醫生,你知道我不擅長應對那種場面……」
「沒事,有我呢,你就跟著我去好了。」李醫生話沒說完,已經帶頭往前走,他見我不動,回頭笑了下說,「快跟上。」
我沒辦法,只好捧著資料跟著他去了許麟廬的病房,還沒進去,卻聽見許麟廬在裡面竭力大聲道:「我沒這麼丟人的兒子,你再囉嗦就跟著他一塊滾!」
另一個女人的哭聲傳來:「你看我們娘倆不順眼很久了是不是?兒子出了事你就只想你自己丟不丟臉,麟廬,你以為你還有幾個兒子?你就只剩下一個了啊,再趕出去,你真想孤家寡人躺醫院裡沒人管嗎?」
「我這輩子行的端做得正,不敢叫沒出息的子孫拖累我的名聲!」許麟廬喘著氣,「你給我出去,立即,馬上!」
「你這人心腸怎麼這麼硬啊?啊?你心裡除了你的名聲還有什麼?難道鵬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難道他是我偷人生下來的?」
「住口!」屋裡傳來一陣哐當聲,夾雜著女人的尖叫,李鼎良醫生面露難色,跟我對視一眼,低聲說:「等會咱們再進去,這種事能不沾惹最好……」
我深以為然,可不到一分鐘,病房裡傳來警報,我們倆心裡一驚,顧不得什麼馬上沖了進去,地板上一個玻璃杯被砸得四分五裂,許麟廬躺床上臉色灰白,張著嘴就如離開水的魚那樣艱難地喘氣,他那個漂亮的小妻子在跟前哭得腫了眼睛。我跟李鼎良立即衝上去將許太太擠開,迅速解開許麟廬的衣服做急救,經過連續按壓和除顫之後,他的心跳總算回復,但還是很疲軟,這顆心臟功能大概已經走到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