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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傅一睿的臉色變得鐵青,目光兇猛,緊緊掐著我的肩膀,令我吃痛,但我還是決定將心裡的話倒出:「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完,你不信任我,這對我來說有多挫敗,我本來從沒想過開始另一段感情,是你口口聲聲說我們可以試試,ok,我同意試試,我也渴望能安全地展開一段正常男女的關係。但你從未信任我,這正常嗎?我已經經歷過孟冬那種不正常的男人了,我不想再去猜測你……」

    「說了半天,你還是忘不了孟冬!」他低吼一聲,一把將我推到牆上,逼近我,咬牙切齒說:「我做了這麼多,你還想著孟冬那種男人……」

    「孟冬起碼沒不信任我,孟冬什麼話都會對我說,不對,我的意思是這跟我剛剛說的不是一回事,明明是你的問題……」

    「他果然信任你,哈,移情別戀也直言不諱,這也算一種信任嗎?」

    「傅一睿你閉嘴!你沒有權利說這種話,你沒有權利!」我大叫一聲,死命推他,推不動,他反倒撲上來使勁抱緊我,我怒了,又踢又打,抓起他的胳膊就咬,傅一睿悶哼一聲,還是沒鬆開,我掙扎了半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是我心裡最深的傷口,它糾結著往日的一切沒有辦法癒合,傅一睿真不愧是我的知心好友,一戳就戳最疼的地方。

    他死命抱著我,哄著我,又親又拍,語調慌亂,似乎完全沒了以往的冷靜自持,我掙扎得累了,把他的白大褂當紙巾,往上面擦眼淚鼻涕,他也不敢有半點意見,只是收緊胳膊,抱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翻來覆去地,枯燥無味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聽得耳朵快生繭,也不耐煩哭了,從他懷裡掙扎著坐起,他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幫我擦眼淚,有些不安地問:「哭完了?」

    「哭完了。」我沒好氣地搶過他的手帕擦臉,又醒了下鼻子,故意噁心他,把髒手帕往他的醫生袍袋子裡塞。傅一睿哭笑不得地挺著胸膛不敢動,忍著嫌惡說:「別生氣了好不好?」

    「不生氣,行,咱們別膩膩歪歪了,說句痛快的,我就不生氣!」

    「冉冉,乖,別說這種話,這種話不能開玩笑。」他嘆了口氣抱住我,「你脾氣又臭,身材又平,長得也不怎麼好看,還沒眼色不懂做人,你說不跟我在一塊,你上哪找一個這麼了解你遷就你的?」

    「遷就我?」我質問他,「提孟冬的事是遷就我?我告訴你傅一睿,孟冬的事就那樣了,你要介意我也沒辦法,趁早大家別浪費時間!」

    他嘆了口氣,想了想說,「我不是介意孟冬,從頭到尾我只是嫉妒他。」

    我一呆,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我愣愣地說:「你怎麼可能會嫉妒他?」

    「我怎麼不能嫉妒?他跟你有那麼多的共同回憶,那是我參與不了,也取代不了的。」他掩飾地摸了下我的頭髮,柔聲說,「對不起,我今天情緒不對勁,原諒我好不好?」

    「因為那個美貌繼母?」我斜眼看他。

    他苦笑了一下,摸摸我的頭髮,低聲說:「她只是一個誘因。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父親,想起他對我做過的那些冷酷的事。你別看許麟廬兒子這個頭銜跟個光環似的,但其實,我真的不認為有這樣的父親是種驕傲。」

    我吸吸鼻子,問:「老頭對你很差?」

    「不是差,是長年累月的冷暴力。」他目光幽遠,說,「這些事,沒經歷過的人想像不出,一個那麼出名的父親,國際上知名的醫生和人道主義者,為什麼對自己家人卻那麼冷酷。我的母親自殺那時候我給他打電話,我求他救人,他不接。他那個時候不是在動手術,而是在跟某位貴婦幽會,他從來不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甚至,不是一個具備人類基本情感的男人。在他看來,或許兒子目睹母親死去這種事無足輕重,至少比不上發生在他自己身上哪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從小就渴望離家出走,成年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離開家。我以前常常幻想怎麼殺死他,弒父這種原罪,對我來說不是心理學上的隱喻或宗教上的原罪,而是實實在在的衝動,是的,我恨不得親手宰了他。」

    我啞然無語,輕聲說:「對不起,傅一睿,我不知道是這樣的,你要是不想說就別說了……」

    「不,」他目光溫柔地看向我,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說,「這些事已經影響到我們了,我不能讓它繼續毀下去。」

    我握住他的手。

    「在我十八歲的時候,他娶了你看到那個女人,那時候她已經在外頭為老頭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我的弟弟,大概是怕事情敗露影響聲譽,許麟廬娶了她。她來我們家的時候正是青春年少,渾身上下有種飽滿的美。年紀上比我大不了幾歲,又很會奉承我,我承認,在我十八歲的時候,真的有點飄飄然了。」

    「你愛上她了?」

    「準確的說不是愛,或者形容為一種迷失會更好。想想看,一個比你年長的女性,嫵媚好看,溫柔且願意奉迎你,處處想著如何令你的男性荷爾蒙激發得更旺盛,更重要的,我們有一起被許麟廬壓迫的戰線,能容易形成一種奇怪的相互理解。就這樣我們走得越來越近,終於有一天晚上,她進了我的房間脫□上的衣服。」

    我心頭一緊,問:「你們做了?」

    「沒有。」傅一睿搖頭,說,「如果真的發生了關係,我會覺得自己從靈魂深處都被玷污,那個女人是許麟廬的老婆,只要想起這個,都會變成我一生都擺脫不了的噩夢。」

    「幸好沒有。」

    「是啊,幸好。」

    「後來呢?」我靠在他懷裡問,「後來發生了什麼?」

    「後來老頭回來了,他發現了這樁未遂的醜事,認為一切責任都在我這邊,於是用了天底下最惡毒的話來詛咒我,把我對他最後一點期望都打破了。他跟我斷絕父子關係,把我趕出家門,我幸虧從過世的母親那繼承了點遺產,於是順理成章地改姓了母親的姓氏,去了美國,以後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我環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胸膛上輕聲說:「傅一睿,我現在很討厭許麟廬,我等下就去把他呼吸器的管子拔掉。」

    「許先生沒帶呼吸器那種東西吧?」傅一睿輕笑出聲,摸著我的頭髮說:「沒什麼了,我不告訴你這些一個是因為它們太過難以啟齒,二個是它們已經過去了,我現在跟你在一起,比什麼都值。」

    我笑了,抬頭問他:「哎,你後媽怎麼看著你還一臉垂涎的樣子?」

    傅一睿微微挑眉:「她大概,對我的印象還停留在我十八歲那年吧。」

    「哭就哭吧,還撲你懷裡,你為什麼不推她?媽的,一想起我就來氣。」我捶他。

    「其實準備推來著,可她抱得太緊,」傅一睿皺眉抱怨說,「主要還因為身上的香水味太濃,我被熏得頭昏眼花。」

    「是嗎?」

    「嗯,我忍了很久,鼻腔中都是那個味道,太可怕了,快讓我換個喜歡的味,」傅一睿拉開我的衣領,把鼻子湊近我的脖頸之間嗅來嗅去。

    我受不住癢,哈哈大笑,推他的頭:「你是屬狗的嗎?」

    他嗅著嗅著,漸漸開始轉成細心舔吻,一路向上,他的唇柔軟潤濕,所觸之處無不引起皮膚的戰慄和蘇麻,我有些軟了身子,呼吸加速,他嘆息一聲,終於覆蓋在我的唇上。

    作者有話要說:寒假快到了,欠我長評的童鞋們,你們準備好了嗎????別看了,說的就是你,抽!!!

    第36章

    我們在他辦公室里耳鬢廝磨,實際上從我們確定了這個所謂關係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的親密,沒完沒了的擁抱和親吻,即便在我對兩性關係懵懂純情的青少年階段,我跟孟冬也不曾試過這麼戀戀不捨的軀體接觸。我覺得我們倆像倒退十幾年,回到大家情感最初萌發的階段,那時候僅僅是這樣抱著就覺得心滿意足,在肌膚接觸上有種本能的,對對方的渴求。

    我知道這個男人應該還有我不知道的過去,但一個成年女性跟一個小女孩的區別就在於,對信任的理解並不停留於表面,不去做斤斤計較的探究。因為說到底,哪怕再親密無間,我們也是相互獨立的個體,有權擁有自己的空間,有權保有自己不想訴說,不願被人觸及的部分,而這種隱私感是必須得到尊重的。

    傅一睿能跟我說起那件未遂的醜事,無論動機是否如他所描述的那樣,我都心存感激,因為他在那一刻給予了我知情權,他完全可以選擇不說,因為無論他之前是個什麼人,都與我用那麼長時間認識和見證的那個傅一睿沒有關係。但是他還是說了,我知道,在那一刻,他是願意跟我分享他的過往,讓我對他這個人的成長保有印象,他是真正在接納我。

    整件事的重點是在這裡: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無缺的,沒有一種生活不是在過往的泥沼中掙扎著奔向未來可能存在的潔淨。信教的人要洗滌自己的原罪,我相信淌過河流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泥沙俱下。

    更何況,我認識的傅一睿,一直慷慨而富有同情心,他是真正有原則的人,無論是替毀容的女人無償再造一張臉,還是站在張旭冉身邊十幾年如一日的默默陪伴,這些都無法作假,也無法因為一件陳年往事而喪失價值。

    我想他需要我公平對待他,而公平的意義就在於此。

    這件事後,我們的感情好像開始升溫,有些真正屬於情侶之間的曖昧和親密才逐漸冒頭。我們常常一塊上班,又在下班的時候做賊一樣偷溜到他辦公室,一直呆到他們科室的人都走了才走出來。我們一塊飢腸轆轆跑遍醫院附近的餐館吃晚飯,雖然說的都是可有可無的廢話,但心情都很愉快。特別是他一掃這些天身上的陰霾,素來沒多餘表情的臉,竟然也破天荒地時不時露出淺淡微笑。我實在喜歡看他這樣的表情,就如積雪初融,春日暖陽,一個人的笑是可以給別人以溫暖感,傅一睿的尤其如此。

    這天晚上,他開車送我回去,在樓下遲遲不肯打開車門鎖,只是看著我,猶豫著,終於說:「冉冉,搬去我那好不好?」

    我挑起眉毛:「傅醫生,你在對我提出性邀請嗎?」

    他笑出了聲,湊過來輕輕吻我的臉,啞聲說:「我想不只一次對你提出性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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