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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閉嘴吧,你這個笨蛋。」他似乎忍無可忍地低喝了一句,「快吃,不然連你的吃飯權我都剝奪了。」

    我翻了白眼嘀咕一聲:「專制主義。」

    「什麼?」

    「沒什麼,」我立即抬起頭,笑得格外燦爛,「這魚真好吃,謝謝傅學長。」

    就在此時,飯店裡進來一群熱鬧的年輕人,我坐在裡間沒法看見是誰,只聽見其中幾個聲音有點熟悉,等他們嚷嚷「國濤請客」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這群年輕人原來就是我們科幾個實習醫和住院醫。他們大多就讀於同一所醫科大學,或者在進醫院之前就彼此認識,所以感情要好一點。我笑了笑,對傅一睿小聲說:「可能是我們科那幾個孩子,別讓他們發現了,省得還得客氣。」

    傅一睿點點頭,給我舀了碗湯遞過來說:「喝湯,別光顧著吃魚。」

    我乖乖點頭,接過來喝了一口,正要說謝謝,忽然間聽見他們當中一個聲音猶如公鴨嗓子,大概變聲期沒過好的男孩大聲說:「國濤,你上回不是說去泡張旭冉嗎,泡上手了對吧,我看她今天早上對你特別好。」

    我心裡咯噔一下,喝湯的碗漸漸放下,這時聽見鄒國濤的聲音,完全不是在我面前那樣靦腆溫柔,反倒帶了點痞子味:「我靠,她都老娘們了,我說泡你們還真信啊,不就送個花慰藉一下她孤獨的心靈嗎,馬上,我就有機會頂替她給鄧主任做助手了。」

    他一說完,周圍的男孩哈哈大笑,有起鬨的,有表示羨慕的,那個公鴨嗓男孩又說:「其實張旭冉長得也還不賴,看起來也年輕,但為什麼她在咱們科好像挺牛的樣子,聽說她還是住院醫的時候就能主刀了,我看她跟院裡那些年輕一代的主任們關係都很鐵,她什麼背景啊?」

    「不知道,」鄒國濤嗤笑說,「不就是海歸嗎?我看她有些技術也未必比我們強,鄧文杰那麼風流,上過他床的女人多了,誰知道跟她有沒有一腿。」

    另一個說:「何止鄧文杰,我還不只一次看到她跟整形外那位傅主任眉來眼去的,聽說兩人在美國就是師兄妹了。」

    「上回她住院時,我聽病房的護士說,原來她有個未婚夫,可惜死了,她大概是深閨寂寞,所以必須得找其他男人吧。」

    「哈哈,國濤兄,那你可得發揮友愛,去溫暖溫暖人家一刻少婦心。」那個公鴨嗓男孩裝著尖尖的女聲說:「國濤,人家好凍好寂寞好冷……」

    男孩們一陣肆無忌憚的鬨笑。我看著傅一睿已經面沉如水,大概下一刻就會拍桌子過去了,我按住他的手,淡淡一笑,輕聲說:「你別去,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我寫了這麼多壞男人?面壁去……

    第30章

    我當然也生氣,估計沒有一個女性在聽到自己被一群無知的年輕人這麼污衊毀謗後會不生氣,但那種情緒也不是非常強烈,對我而言,自從孟冬失去後,所有感覺中最強烈只餘下恐懼,對失眠夜晚的恐懼,對夢魘中布滿鮮血的手術台的恐懼,對不知走向和未來的生活的恐懼,當然,也許還包括對坐在我對面這個男人,傅一睿對我懷有的,我不甚理解也不願深究去理解之情感的恐懼。除此之外,其他的情緒都仿佛忘了放鹽的菜餚,也不是沒有,只是寡淡得多,平緩得多。

    我其實並非冷靜,我只是缺乏令情緒激動的那個重要的東西。我看向傅一睿,他是真正能做到冷靜理性的男人,但他現下的表情卻已遍布寒霜,似乎下一刻就會衝出去揍人一般。我把手放在他手上,發現那雙向來穩重厚實的手握成拳頭,我不得不一遍遍撫摩它,讓它軟和下來,我知道這個男人在替我憤怒,那幫男孩們侮辱我比侮辱他自己更令他憤怒。有一剎那,說不清的感覺湧上喉嚨,我抿了抿嘴唇,知道我必須出面,不然傅一睿出手的話,那就未必是能控制得了的場面了。

    我微笑著對傅一睿說:「別生氣,看我怎麼整這幫小王八蛋。」

    傅一睿抬起眼看我,我又沖他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站了起來,抖抖身上的外套,學著詹明麗的姿態挺直脊樑,款款朝那一桌走去。

    最先看到我的那幾個男孩登時僵住笑容,背對著我那個公鴨嗓的男孩和鄒國濤卻還在玩,一個細聲細氣叫:「國濤哥,人家很冷很寂寞,快來撫慰人家嘛。」鄒國濤則哈哈笑著掐他的肩膀搖晃說:「行啊,咱們相互慰藉慰藉……」

    那幾個變了臉的男孩已經頻頻使眼色,還重重咳嗽,但背著我玩的那兩個卻總也沒發現。我抱著手臂淡淡一笑,說:「呦,說什麼呢怎麼熱鬧,不介意我加入吧?」

    那兩人明顯頓住,公鴨嗓男孩慢慢轉著脖子看向我,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鄒國濤反應快點,忙站起來,堆了笑,眼神閃爍說:「張,張醫生,您,您也來這吃飯啊。」

    「是啊,不來這不就不能巧遇你們了,」我笑了笑,視線慢慢轉到他們在座的五個男孩身上,看到誰,誰都不自覺露出尷尬的表情。我掉轉視線,看向鄒國濤,偏頭笑說:「剛剛玩得挺好的啊,怎麼不繼續,繼續啊。」

    鄒國濤臉上漲紅,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我走上一步,看他們桌子上擺著可樂,不覺笑說:「口渴了,借你們一杯飲料喝喝。」

    公鴨嗓男孩立即拿起一邊的一次性杯子給我倒了,恭敬地遞過來說:「張,張醫生您請……」

    我接過,朝他笑笑,說:「謝謝。」

    然後我舉起杯,說:「來,你們到心外科實習,我這個前輩也沒什麼好說的,借個可樂,祝各位前程似錦。」

    在場的幾個男孩顯然不知道我想幹什麼,都不知所措地看著我,我把杯子舉到鄒國濤這邊,手慢慢鬆開,整杯可樂立即倒到他身上。

    鄒國濤驚跳起來,忙不迭地抖水,我笑了笑,丟起桌上的紙巾到他身上輕聲說:「對不起啊小鄒,老娘們了就這樣,杯子舉高了手抖,你擔待點。」

    然後我又看向那個公鴨嗓男孩,他就是今天跟著我的實習醫之一,我直直看著他,看到他眼神不敢與我對視,然後我淡淡地說:「做了手術那兩個老人不能有效排痰,你想辦法幫他吸吧,儀器吸不出來,你就用嘴,每個偉大的外科醫生都是這麼訓練出來,想來你也不會有意見。」

    他臉上露出惱怒的神色,卻不敢反駁。我又看向在座另外三個人,點了點頭,說:「你們幾個,這次病歷做得不規範,重抄。抄完後就去採集一下病患的糞便,送去化驗,明天下午以前把結果擺到我辦公桌,沒問題吧?」

    他們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我轉身又看向鄒國濤,他衣服上大片可樂漬,這樣穿回科室註定要出醜了。我滿意地點點頭,問他:「你今年幾歲了?」

    鄒國濤敢怒不敢言地閉嘴不答。

    「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有二十六了吧,你知道我二十六的時候在幹嗎?」我淡淡地說,「我已經能在教授監督下獨立完成一台難度中等的手術,而你,只是一個體外循環,你還得走這些歪門邪道才擠得上。」

    我說完,轉身就走,忽然聽見那個公鴨嗓男孩在背後嘀咕了一句:「什麼嘛,簡直是公報私仇。」

    我轉過頭對他一笑,點頭說:「你說對了,老娘們還就愛公報私仇。」

    他臉色一變,在看到傅一睿從裡間陰沉著臉走出來時,臉上不自覺露出害怕的神情。傅一睿什麼也沒說,直直往前走,他在路過鄒國濤身邊時停了下,掏出錢包,抽出兩張一百塊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冷聲說:「花的錢。」

    「傅,傅主任……」

    「我希望你知道我跟你之間隔了多少級。」他淡淡地說。

    「對不起,我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傅一睿搖頭說:「沒什麼,我早想給張醫生送點花,剛好你替我送了,這是你的辛苦錢。」

    鄒國濤臉色變白,傅一睿冷冰冰地說:「有時候送花這種事,也跟一個男人的檔次級別有關,不然一束花遞出去,只會造成女士的困擾,明白?」

    他在鄒國濤沒反應過來之時,朝我走了過來,我沖他搖頭笑了笑,他面無表情地說:「我們走。」

    我點點頭,跟在他身後,又一前一後地回醫院。

    進了門診大樓,他朝整形外科走去,我得回心外科,他低頭看了看表說:「時間還早,你下午什麼工作?」

    「估計做點實驗,看病人化驗檢查的結果……」

    「門診那邊沒排你?」

    「還沒有。」

    他看著我,有些吞吐地說:「去,去我辦公室休息下?」

    「啊?」

    傅一睿立即硬邦邦地說:「不樂意就算了。」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溫言說:「我去休息了,你上哪休息去?」

    「我下午沒門診了。」

    「算了,被人看見要說我跟你眉來眼去,占你便宜。∞非£凡◎蒙蒙♂整※理∞」

    「張旭冉!」他提高嗓門,「你以前占了多少便宜,現在倒賣乖了?什麼也別說了,立即馬上跟我走!」

    他轉身抬腳就走,我不得已小跑跟上,笑嘻嘻地哄他:「生氣了?真生氣啊,我還不是為你好……」

    「你有,」他停下來,忍著氣問,「你有做人女朋友的自覺嗎?」

    「啊?」

    「算了,」他嘆了口氣,揉揉太陽穴說,「走吧,少廢話了。」

    「哦。」我不敢再多說,跟在他屁股後面去了整形外科。一進去又看到趙大姐值班,她瞥了眼傅一睿黑沉的臉色,也不敢跟我大聲打招呼,悄聲叫我:「小張,來挨批啊?」

    我點點頭,她無限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立即攔住朝這邊探頭的另一個護士:「別看,主任真抓著張醫生批評。」

    「張醫生真可憐,明明不歸我們科管嘛。」

    「可不是,誰讓她是主任的學妹,輩分矮了一截。」

    我滿頭黑線跟著傅一睿溜進他辦公室,連忙輕輕合上門,吁出一口氣嘆道:「這烏龍擺的……」

    我一句話沒說完,只覺腰上一緊,已經被他頂在門上,隨即唇被他堵了去,他扣住我的後腦勺,盡情地撬開我的唇齒,激烈地攻城掠池,仿佛要把我口腔中所有的細菌空氣都吸吮乾淨一般,我與其說是被親得渾身發軟,不如說被嚇的,這麼熱切焦灼的渴望,這麼直白深厚的情感,我從來沒想過,會屬於傅一睿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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