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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我點點頭。

    「這麼好看的女人都有男人找她麻煩啊,那洋鬼子瞎眼了不曾?」李少君搖頭說,「所以說洋人還是不要亂沾惹,跟咱們不是一國的,不是有句俗語嗎,什麼非我族類什麼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沒好氣地說,「那是封建時代的狹隘觀念,現在都全球化地球村了好不好。」

    「我反正不愛洋鬼子,汗毛又重體味又大。」

    「行了行了。」我說,「趕緊吃你的吧。」

    她一想也是,又快活地大嚼起來,好容易李小姐吃喝慡了,揉著肚子全無形象地癱在座位上等我付錢,我笑了笑,招手要侍應生過來結帳,這頓飯吃得不便宜,不過好在大家賓客盡歡,我們倆挽著胳膊走出餐廳,往樓下的酒店大堂走去,李少君伸了懶腰說:「哎呀,今天吃得真高興,等我下月發工資了我回請你,咱們還來這。」

    「行,那我等著。」

    「你不會客氣推辭一下什麼的啊?」

    「呸,跟你玩這套虛的,有必要嗎?」

    「嘿嘿,好歹意思一下嘛。」

    我們倆正扯著閒話,忽然我覺得胳膊被李少君扯得生疼,一轉臉,她跟見了鬼似的盯著那邊手拉著進來的一對男女。手使勁掐我的胳膊,我反握她的手,入手冰涼中帶著顫抖。

    這算怎麼回事?那對男女相貌並非上乘,至少對我這種成天看帥哥美女的人來說,這種長相不足以引起我駐足,只是男的身材高大,襯得女伴嬌小玲瓏,卻也頗有點小鳥依人的美感。他們拖著行李箱,顯見是來這家酒店住宿的了,我又看向李少君,發現就這麼一會功夫,她已經面白如紙,我還沒回過神,她已經尖叫一聲,衝上去甩著手袋劈頭蓋臉打那對男女,邊打邊罵:「余成林,你個王八蛋,你不是說跟這個狐狸精沒關係嗎?你不是說跟老娘性格不合才分手嗎?啊?那現在這算什麼?這算他媽的怎麼回事?你給我說,你他媽敢說甩了我不是因為這個狐狸精?你敢說不是?」

    她又哭又叫,登時吸引了許多人看過去,等我反應過來想過去拉她,那個男的已經一胳膊將她推倒在地,不耐煩地罵:「神經病啊你,老子跟你早沒關係了,愛跟誰關你屁事?真是陰魂不散,來這都能撞見你,操,再他媽撲上來試試?別以為我不敢揍你!」

    李少君哭花了臉,指著那個女的說:「你早就勾搭上這個狐狸精,腳踏兩條船是不是?啊?你說啊你!」

    「是又怎麼樣?」

    「她不就是比我有錢嗎?除了這個她那點比我好?啊?你倒是說呀,她哪點比我好?」

    那男的不怒反笑,一把拉過一旁嚇傻了的女人說:「看清楚了,她比你哪都好,你跟她比什麼?啊?你一個被人睡爛的貨,你跟人正正經經的大小姐比什麼?你比她好?虧你說得出來!」

    我聽得目瞪口呆,從來沒見過男人在公眾場合如此侮辱一個女人,我當機立斷跑過去,正想拉起李少君,卻見李少君尖叫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衝上去一頭撞那男的懷裡,把他撞了個踉蹌後,一把抓過去,那男的哎呦一聲,臉上登時多了幾道鮮紅的指甲印,他被激怒了,狠命一把揪過李少君,一巴掌打了過去,李少君結結實實挨了一個大嘴巴,白嫩的臉上立即腫起。

    我這時也憤怒了,就想衝上去給那男的一腳,卻被一個人拽住了胳膊,回頭一看,居然看到傅一睿那張面癱臉。

    傅一睿對我搖搖頭,自己上去及時架住了那男人揮下來的第二巴掌,不怒而威地說:「打女人算什麼男人!」

    「他媽的關你什麼事?看不過是吧,看不過連你一起打!」

    傅一睿冷淡地甩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

    那男人惡狠狠地揮了拳頭過來,還沒打到,已經被一群看夠熱鬧的酒店保安制住,酒店經理這時也匆匆忙忙跑來說:「對不起先生,本店不歡迎來此打架鬥毆的客人。」

    「媽的是她先動手的,你們都瞎了眼了?」

    經理看向傅一睿,傅一睿淡淡地說:「我沒看清,我就看到他在公眾場合對一位女士使用暴力。」

    那男的怒道:「放屁,明明是那個神經病撲上來抓我的臉!」

    我接著說:「不能不讓一個被打的女人自衛吧?」

    經理於是說:「這位先生,請您自己離開,不然我們會報警。」

    那男的氣急敗壞,罵罵咧咧,跟他一塊的女人此時嚇壞了,怯生生地勸他走吧換個地方算了,男的被她勸走,臨出門時沖李少君啐了一口罵:「爛貨,這麼快就勾搭上另外的男人,媽逼的,別得意,這破鞋早就被我玩爛了,誰要揀誰揀,老子樂講其成。」

    「原來跟過你的女士可以被愛稱為破鞋啊,」傅一睿對他身邊的女人說,「小姐,您修養真好,畢竟這樣別致愛稱,不是每個女士都能接受的。」

    他說完不再理會那對男女,任由他們在身後謾罵著離去,他過去看看李少君的臉,對我說:「沒事。腫了而已。」

    我放心下來,過去摟住李少君,她一把抱住我的脖子哭得稀里嘩啦,我拍拍她的肩膀,為難地看向傅一睿,傅一睿無奈地說:「找個地方坐下吧,讓她收拾一下再走。」

    我點點頭,扶著李少君進了大堂一側的咖啡廳,讓她坐下後,我掏出袋子裡常備的消毒濕紙巾遞過去,李少君接過去,抽抽嗒嗒地擦臉,狠狠地醒了下鼻涕,傅一睿被這個聲音刺激到,微微皺眉頭,招手讓侍應生過來,點了兩杯咖啡,給我的卻是鮮奶。

    「我不要喝那玩意……」我弱聲抗議。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成功令我的抗議咽進肚子裡。

    「中午吃了什麼?」

    我報了菜牌,他越聽臉越黑,忍不住打斷說:「有沒搞錯,你就算康復得不錯,能這麼吃高膽固醇高熱量的東西嗎?啊?你還有沒有醫學常識?」

    我縮了脖子,李少君啞聲說:「沒,她沒怎麼吃,都是我吃的。」

    傅一睿這才緩和了臉色,對李少君說:「還沒認識,我是這傢伙的學長,現在是她同事,我叫傅一睿。」

    「還是我囉嗦之極和慘無人道的法西斯監工。」我沒好氣地補充了一句,「這是李少君,我的老同學。」

    傅一睿卻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不但不生氣,反倒眼神熠熠,透出笑意,對李少君也和顏悅色起來:「李小姐你好。」

    「好個屁,丟死人了。」李少君嘀咕一聲,吸吸鼻子說,「讓你們倆看笑話了,想笑就笑吧。」

    我瞪了傅一睿一眼,無聲說「不許笑」,然後拍拍李少君的肩膀說:「你也知道丟人啊,剛剛怎麼就跟潑婦似的衝過去呢?」

    「我也不知道,」李少君啞聲說,「看到他跟那個狐狸精在一塊,我心裡就冒火。他居然還為那個狐狸精打我,媽的……」

    我無語了。

    這時咖啡上來了,傅一睿拿攪拌勺攪拌了一下,默不作聲。

    「男人不該打女人的,無論如何都不該打,我告訴你,往後如果你還碰見這種朝你動手的男人,趕緊有多遠離多遠,打女人就跟嗑藥一樣,是會上癮的,我說真的,這種病還不好治,你還別恨他邊上那女的,你得感謝她,往後這種家暴就那個女人受了,多好啊。」我見她還不說話,就加了一句,「不信你問傅醫生,他是男的,他要喜歡一個女生捨得打嗎?」

    李少君抬頭看傅一睿,傅一睿黑了臉,輕咳一聲,乾巴巴地說:「捨不得。」

    「看,沒錯吧。」

    「你也不會拿性格不合做藉口,卻在外頭勾三搭四?」李少君可憐巴巴地問。

    傅一睿想了想,緩緩地說:「我要是喜歡一個女孩,一定弄清楚我們倆性格中差別的地方在哪,能相互溝通的可能性有多大,我會試圖認識她,了解她,也讓她認識並了解我,我不會隱瞞我的缺陷,也不會無視她的缺點,我不會放大她的優勢,也不會誇張我的長處。我要是,喜歡一個女孩,我會當她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來看待,她性格中的單純和天真我會花力氣去維持,她不擅長應對的環境我會想辦法替她改善。我要是喜歡……」他猛然打住,冷冰冰地對我們說,「沒事打聽這些幹嘛?我反正不會像剛剛那個沒風度的男人。」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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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一睿的話中帶了令我心悸的成分,我一時半會無法分清那些成分到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在聽到這幾句話時居然產生心室顫動的錯覺。

    不能否認,跟李少君後來跟我說的感覺一樣,我們在那一瞬間,都產生了如果被這個男人喜歡,會是件很方便很省事也許會很幸福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我們倆在以往的感情經歷中,都習慣於靠自己的力量獨立支撐,不管再怎麼強悍,我們也早已倍感疲憊。

    那天之後,傅一睿看到我都神色有些古怪,雖說依舊面無表情,然而依據我對他的了解,在那一派完美的面癱當中,似乎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悄然產生細微裂fèng。

    難道說,是因為他一時衝動,跟我袒露了內心世界所致?

    傅一睿從來不是一個感性的人,跟鄧文杰猶如殺人狂一樣迷戀手術刀切開胸腔撥弄心臟的激情不同,他當外科醫生,從來都如計算精密的電腦程式一般,冷靜去思考如何改變一個人的骨骼、皮膚、五官、胸部。

    他有極高的耐性和超乎常人的細緻,能將大片破碎的皮膚組織一一修補,或是從一張已經被損害得面目全非的臉上,一點點恢復該有的五官。

    他從事的崗位其實沒有旁人設想的那麼與美相伴,相反,由於人類對美貌的追逐,整形外科醫生往往會直接面對很多別的外科醫生面對不到的人性中醜陋的虛榮、自私、淺薄和無知、暴力和兇殘。

    我親眼目睹過一起家暴慘案的受害者,那個女人被自己的丈夫割去鼻子,挖掉一隻眼睛,臉頰塌陷,身上多處燒傷和其他銳器造成的傷害。

    因為患者太過虛弱,手術中心跳一度停止,我被叫去與他一同協作,看到他如何一點點移植皮膚,重建臉頰骨和呼吸系統,術後又多次試驗,為那個女人安裝了一個近乎完美的鼻子模型和眼球。

    那個女人很窮,當時我們全院都為她捐了款,但我知道這些人道主義援助中並不包括給這個女人裝假鼻子和假眼球,人們只是需要確保她康復就好,這個康復的概念,並不包括重建這個女人的容貌和給予她重獲一張正常人的臉背後應有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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