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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59 作者: 吳沉水
    傅一睿搖頭:「你自己喝。」

    「我不喜歡這個味道,你不喝呆會可就便宜鄧文杰了。」我笑呵呵地說,「那傢伙可沒有你這麼君子。」

    傅一睿皺了眉,接過碗說:「你們熟到這個程度?」

    「嗯?」

    「熟到可以蹭吃蹭喝的地步?」

    我笑了:「鄧醫生的臉皮厚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回來我這堪比鬼子進村,連一顆糖一粒堅果一張紙巾都不會放過,你快喝吧,趁熱。」

    傅一睿微微一愣,低頭慢慢喝湯,等他喝完了,便自覺拿著碗去洗手間洗了放回原位,他是絕對不能忍受食具用完放置著不清洗的人。我笑眯眯地看著他,等他擦完手問:「回科室嗎?」

    他低頭看看表說:「今晚沒事了,但我那兩個剛做完手術的病人可能晚上會有狀況,我得在這守著。」

    「可有時間聊聊?」

    傅一睿抬頭看了我一眼,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一拍:「你想說什麼,說吧。」

    「我過幾天就能出院了,其實現在就能出,但鄧文杰說反正單人病房不緊張,本院醫生有福利,非讓我假公濟私在這呆著,不過再呆著我也挺煩的,所以還是想回家。」

    傅一睿點點頭:「回去也好,就是你一個人可能不行,要不這樣,我讓我那的阿姨先過去,她在我那做了好幾年,很愛乾淨,做飯也不錯……」

    我皺著眉笑了,打斷他:「傅一睿,我想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傅一睿閉上嘴。

    「我想跟你說我今後的打算。」我看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長久打算暫時沒有,短期是辭職回老家,我外祖父母的房子還在,空著也是空著,我想去那住段時間,反正現在也有點積蓄,只要不亂花,一段時間不幹活是沒問題。」

    他臉上肌肉繃緊,硬邦邦地問:「回去幹嘛?」

    「不幹嘛,就想無所事事。」我說,「我可從沒試過無所事事過日子,忽然之間對那個很好奇。」

    「不行。」

    「為什麼?」我疑惑地問。

    「離這太遠,」他有些失神地喃喃說,隨即低頭擼擼頭髮,換上平時冷冰冰的口吻,「我的意思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知道啊。」我低頭看自己的指尖,「我就想過過退休生活。睡到自然醒,看想看的書呆一天,天氣好的時候去公園曬太陽,順便跟老頭老太們嘮嗑,心情來了也許換條漂亮裙子去泡吧……」

    「你知道你在毀掉你作為優秀外科醫生的前途嗎?」他猛然打斷我,加重語氣,「怎麼詹明麗跟你聊了這麼多天,你還是這個態度?」

    「我一直都是這個態度,而且我想詹學姐會理解我。」

    「你,」他狠狠地瞪著我,最後不得不換了好點的口氣說,「你別衝動,這事不能這麼糙率,外科醫生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食物鏈,你以為你是誰?你去看看那些實習醫住院醫,一個個都是比你有野心有手腕的年輕人……」

    「誠然你從未放棄過我,」我對傅一睿說,「我在心底明白你的好意,我清楚知道要回報這種好意非竭盡全力去好好生活不可,但是傅一睿,我想說的是,在此時此刻,我最做不到的,就是竭盡全力好好生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傅一睿抿緊嘴唇,目光深邃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你對我而言,是知心好友,在我們這個年紀還能說知心好友這種話挺矯情的,但我打心眼裡願意承認你是我的知心好友。你不願放棄我,你覺得張旭冉該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她該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她該跟你認知中的那個女孩一樣努力地,百折不撓地往前走。失去一個未婚夫算不了什麼,好男人再找就是。出現醫療事故也不是不能克服的困難,哪個醫生的職業生涯沒有這層風險?傅一睿,你覺得我該這麼看待發生在我身上的問題,對不對?如果是這樣,我真的很感激你,你對我,比我對我自己還有信心。」

    「但是傅一睿,我這裡,」我指著自己心臟的位置,「你要是拿手術刀切開,你會發現裡面一團敗絮,我不是打比喻,我說的是千真萬確存在的事情,在這團敗絮中,我抽不出能怦怦跳得歡快的心臟,而人是需要有一顆律動節奏輕快明朗的心臟才能好好實現供血功能,才能給大腦,進而給全身輸送新鮮熱辣,充滿活力的血液。我現在缺乏的是這個,你明白嗎?這不是通過一個人的努力,盲目的信心能無視能忽略的。」

    「我承認,我之前一直在騙你說我沒事,我不能承認我有事,那是因為我也同樣害怕面對,我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這麼羸弱糟糕的狀況,張旭冉就如你所以為的那樣,在某種程度上,她認為自己必須有幹勁有衝勁,她自己都對自己被壓垮到趴下這種事完全束手無策。但傅一睿,實際情況就是,我已經累趴下了,我不承認也不行。就如詹明麗醫生說的,維繫我這個人正常運作的那個系統崩潰了,我不知道原因出在哪,自從孟冬的事後,我發現維繫這個系統的那根發條繃斷了,面對這一點很難,但這是第一步,我不得不踏出這第一步。」

    「孟冬,」傅一睿從牙齒fèng里擠出這個名字,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孟冬就這麼重要?」

    「嗯?」我愣了一下。

    「孟冬就是你維持作為人的整個系統正常運作的屏障?那個男人就這麼重要?重要到這個程度?」

    不知為何,我覺得傅一睿的聲音似乎透著悲愴,似乎我承認了,就會打壓到他一樣。我心裡莫名其妙地跟著難過,下意識的,我搖頭說:「不僅僅是孟冬。當然孟冬很重要,可是,把我的問題歸咎到他身上並不公平。」

    傅一睿深呼吸了一下,胸口起伏慢慢平復下去,隔了好一會,他淡淡地說:「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會幫你爭取停薪留職的機會,相信以我的影響力連同你外婆跟老院長的老交情,做到這點並不困難。你如果願意出國也行,我想法讓美國那邊給你發邀請函。但時間最多半年,」他看著我,站起來說,「就這麼決定了,我給你半年時間。」

    「可是我的計劃……」

    「別跟我爭,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傅一睿看著我,欲言又止,終於嘆息了一聲,雙臂展開,不由分說把我擁入懷中。

    我吃了一驚,下意識想掙開,傅一睿卻收緊臂膀,在我耳邊啞聲說:「知心好友有時候也可以借胸膛讓你靠一下,所以別拒絕,好嗎?」

    我心裡湧上一層溫暖的酸楚,伸手也同樣抱住他的,一時間百感交集,眼眶濕潤,卻不知說什麼,把頭埋在他懷裡悄悄流了一會眼淚。

    那一刻,我想原來我也是個女人,我不是不會哭。

    很久以後,我才啞著嗓子,由衷說:「傅一睿,有你在這真好。」

    「別把鼻涕蹭在我的白大褂上就更好了。」他嫌惡地說。

    我撲哧一笑,推開他,自己擦掉眼淚說:「滾你的,該幹嘛幹嘛去。」

    他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再度抱緊我,拍拍我的後背說:「乖一點啊,我走了。」

    我點頭,他鬆開我,摸摸我的頭,這才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鄧文杰從門外跟見了鬼似的跑進來,一進來嚷嚷:「張旭冉,我靠,我告訴你,我剛剛碰見那個女人了,啊,傅主任也在……」

    傅一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抬腳離開。

    鄧文杰衝著他的背影撇撇嘴,沖我抬了下巴說:「這傢伙裝逼裝出境界來了啊。」

    「行了,你碰見誰了?」

    「哦,」他立即眉飛色舞,「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有個女人我跟她在床上非常合契的,但只做過一次那個?」

    我意味深長地笑了:「哦,那個第二天留下錢給你的?」

    第14章(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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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文杰外表俊美不凡,藏在白大褂下的身材頎長健碩,本人有良好的作息習慣,每天花在運動上的時間不少於四十五分鐘。家庭條件聽說也很好,父母在他小時候就捨得花錢培養他應有的素質。鄧文杰醫生五歲開始學小提琴,青少年階段還曾經有成為搖滾小提琴手的夢想----當然他後來找到更適合自己的職業,無論怎麼看,作為心外科最年輕有為的副主任,他的雙手已經為自己締造了一個傳奇。

    這個人是那種只要願意也能知情識趣的人,當他下定決心要像一位紳士時,也是能裝出整套熟練紳士的做派。通常這種條件過於優越的男人會不由自主看不起女人,因為他們的整個成長氛圍都不乏來自女性的青睞、寵愛甚至諂媚。愛他們的女人對他們而言,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點綴,但未必是具體的,活生生不可替代的個體。但是鄧文杰的觀念與通常意義上的「花花公子」不同,女性對他而言並非玩樂的對象,而是愛好投注的對象。他沒想過利用女人的愛來滿足自己的男性虛榮心,他對待女人的態度稱得上溫柔認真,只不過無法將這種狀態長時間地專注在某一個人身上。

    我觀察了他這麼久,發現他真是出於喜好在發展各種可能的男女關係,就如有人喜歡收集郵票,有人喜歡收藏名表。對此他也擁有別的男人不及的天賦,能將兩性關係之間的緊張和競爭,控制和反控制把握得微妙到位,而且他挑女人的眼光雖然不怎麼樣,但奇怪的是,這個人就是能第一眼判斷得出,哪一類女人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起碼我跟他同事這麼些年,還從未見過他因為情感糾紛而灰頭土臉,丟人現眼過。除了那一次的跟蹤狂花店小妹,但那個女孩,說到底鄧文杰也沒跟人家有實質關係。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我指的是,怎麼都沒女人找上門抽你耳光?」我有一次好奇心上來問,「按理說你明明屬於怎麼挨耳光也不為過的負心漢嘛。」

    鄧文杰笑得莫測高深,問我:「試過餅乾拿去泡牛奶麼?」

    我搖頭:「我不愛那麼吃,但以前在美國很多外國同學都喜歡。」

    「泡完後餅乾更香哦。」

    「得了吧,那還不軟趴趴像一坨排泄物。」我反駁。

    「那是因為你不會泡,別小看這個,泡餅乾是個技術活,」鄧文杰說,「能泡到餅乾外軟內蘇就馬上拿出來,這樣才能吃到最好吃。好,現在問題來了,什麼時候拿起餅乾才最合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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