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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黎珂面無表情地抱臂站著,看著黎簫,也不說話。黎簫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說:「珂珂,江臨風來這裡,不是我叫的。」

    黎珂「嗯」了一聲。

    黎簫說:「真不是我叫他來的。」

    「我知道,你叫的話,他就不是坐在下面了。」

    黎簫轟一下臉紅了,小小聲說:「我,我會想辦法趕他走的。我真的已經試過很多辦法了,珂珂,你,你不要生氣好嗎?」

    黎珂嘆了口氣,走過來將黎簫擁入懷中,說:「簫簫,我不生氣,真的。其實,在你上次入院的時候,我就跟江臨風說過,如果你醒來,要將選擇權交給你。可惜,那一次我弄糟了,江臨風,當然也好不到哪去。」

    黎簫靠在黎珂的胸膛里沒有說話。

    黎珂抱著他繼續說:「簫簫,你知道嗎?在我心底,你從來就只是我一個人的哥哥,是我全心全意照顧呵護的寶貝。所以當初你與江臨風在一起時,我感覺很憤怒,很傷心,因為我好容易守護著的哥哥竟然要去跟一個男人。我討厭江臨風,非常討厭他,他後來傷害你,我簡直想拿刀捅了那孫子。等到他終於放你走,我簡直高興壞了,覺得這個礙眼的傢伙可算踢開,我們從此又可以過上以前那種,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的生活。」

    黎簫抬起頭,眼睛濕潤地看著弟弟。

    黎珂摸摸他的頭髮,苦笑說:「可是,這兩年來,我看著你努力和以前一樣,努力笑,努力給我一個朝氣蓬勃的模樣,努力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那樣生活,可我從來沒覺得你真正開心。簫簫,你以為你常常陷入回憶里,夜裡常常偷偷躲在被窩裡哭,這些我都不知道嗎?而我聽周老師說,自從那個人出現後,你的表情多了很多,原先那麼內向害羞的性格,竟然也會生氣,也會淘氣,也會做很多惡作劇。簫簫,走到這一步,我已經不能自欺欺人說,只有離開江臨風,你才能獲救,才能活得更好。我只能承認,江臨風儘管是個混蛋,可正是這個混蛋,讓我天使一樣美好的簫簫,變得鮮活起來,靈動起來。」

    黎珂說到這裡,嘴角浮起一絲自負的微笑:「簫簫,他江臨風會放手來成就你的自由,難道我就不會放手來讓你自主選擇嗎?你聽著,這一次,無論你做什麼決定,珂珂都無條件支持你,無論你的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都不要怕。大不了,不就跟現在一樣,我們哥倆還一起開書吧,還一起樂呵過活。最糟糕的事已經經歷過了,我想,我們都沒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黎簫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黎珂,半響才說:「珂珂,你,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

    「噓,別說。」黎珂抱緊了黎簫,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裡,貪婪地吸取他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迅速逼回了眼眶裡的液體,笑著說:「別說,簫簫,這個問題不重要,你只要記住,我永遠是你最親愛的珂珂就好了,只要記住這個就好了。」

    「你當然是啊,你當然是啊……」黎簫緊緊地回抱了他。

    第37章

    越往後的日子,天陰得越發厲害,走到大街上,寒氣幾乎要輕而易舉擊潰身體的熱量。店裡生意淡得不得了,除了寥寥幾對中學生情侶拿著當約會場所外,就剩江臨風每日報到了。

    天一冷,又陰,周子璋先前還沒好利索的感冒又反覆,撐不住發起燒來。黎家兩兄弟忙責令他在床上躺了,餵他吃了藥,黎珂又出去請來社區醫生打了點滴。黎簫守在周子璋的床頭,看著他沉沉睡去的柔和側臉,嘆了口氣,對黎珂說:「要不,我們索性關門歇兩天,等周老師病好了再說?」

    黎珂點點頭,說:「好,反正這店開了也是哄你們倆玩的,隨你。」

    黎簫白了弟弟一眼,說:「我們可沒虧本。」

    「可也沒掙什麼錢不是。」黎珂嬉皮笑臉,說:「行了,你好好照顧周老師,我公司還有事,得回去一趟。那個,記住了,要什麼吃的去街上買得了,你可別碰廚房,別害得周老師病上加病。」

    黎簫微紅了臉,上次他執意要下廚學東西,差點沒把周子璋嚇出心臟病來。過後告訴黎珂說只覺廚房裡鍋碗瓢盆,刀具煤氣,樣樣都是黎簫小嫩手的天敵,把黎珂笑得半死,至此嚴禁他入廚添亂。

    「真是不放心你。」黎珂看著黎簫,說:「再重複一遍,有什麼事,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知道嗎?」

    「知道了。」黎簫乖乖點頭。

    好容易把黎珂趕出了門,黎簫回樓上探了探周子璋的額頭,覺得熱度仿佛下降了些,他略放了心。難得家裡如此安靜,黎簫想了想,還是下樓到店裡來,開足了暖氣,煮上一壺香濃的咖啡,抱著自己的手爐,抽出一本《印度旅遊寶典》來看。

    看了不到幾頁,門口忽然傳來迎客的銀鈴聲。黎簫詫異地站起來,發現進來兩名身材頎長的男子。當先的一位一進門即吸引住他的眼光。他一身黑色長大衣,圍著駝色羊毛圍巾,三十出頭的樣子,英俊瀟灑,正帶著一臉笑容看著他。黎簫打量了他幾眼,發現這人雖然看著笑容可掬,可身上帶了相當令自己熟悉的東西。待到見他極為風度翩翩地在沙發上坐下,再習慣性地示意後面跟著的年輕人也入座時,黎簫終於明白這種熟悉從何而來了。這個男人,分明就跟江臨風一樣,身上帶著慣於發號施令,居上位者的那種氣勢。雖然他此刻臉上帶著教養良好的微笑,可對著他,卻能令你有莫名的敬意和距離感。

    黎簫一見這樣的人就頭疼,還沒招呼人,就已經有些膽怯。他遲疑了一會,扶了扶臉上的眼鏡,將高領毛衣再往上拉拉,鼓起勇氣過去說:「對不起二位,小店今日沒有營業,實在抱歉啊。」

    「沒有營業嗎?可我看不到任何指示。」那人笑了笑,脾氣很好地說。

    「對不起,那個,我剛剛忘了,現在正要把牌子掛上去。」黎簫微紅了臉說。

    「呵呵,外面天這麼冷,我們兩人都快凍僵了。您看,就讓我們在這裡坐下歇歇,不礙多長時間,怎麼樣?」

    「可,可是……」黎簫囁嚅著,為難地看看天,外面確實很冷,這個時候把人趕出去,他確實做不來。

    「那個,你這裡有什么喝的東西嗎?我好像聞著咖啡香,可以請您……」

    「那,只有咖啡哦。」黎簫又偷偷觀察了那二人一眼,只見那人連坐姿都極其端正優雅,真是沒長年累月的自律做不出來的。他暗地裡吐了下舌頭,轉身走回吧檯,認命地以熱咖啡兌牛奶,泡出兩杯周子璋親授的義大利咖啡來,拿托盤端了送過去。

    那男人仍然保持剛剛的氣度,只不過正拿起背後的坐墊仔細端詳。見他過來,眼睛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黎簫放下杯子,說了聲「請慢用」,就打算走開。男人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眼睛一亮,手竟然有些微微顫抖,他急急忙忙又喝了一口,喝得太快,居然被嗆了一下。他旁邊的年輕人立即挪過來,為他拍打後背順氣,未了掏出一張淺咖啡色手帕遞給男子擦嘴。

    黎簫好奇地看著那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帕如紙巾一樣被使用,在男人緩過氣來時趕緊低眉順目,殷切地問:「先生,您沒事吧?要不我給您端杯水來?」

    「不,不用。」男人的聲音裡帶著克制不了的急迫,他猛地抬起頭,目光炙熱地盯著他,滿是濃濃的希翼與小心的不敢求證問:「這,咖啡,是你煮的?」

    「是啊。」黎簫有些擔心咖啡不會出什麼問題吧,惴惴不安起來。

    「這,坐墊,好像是手工鎖的邊,也是你做的嗎?」

    黎簫詫異極了,說:「對啊,怎麼啦?」

    「是你,是你啊,唉--」男人長長嘆了口氣,眼睛黯淡了下去,聲音里有說不出的疲憊:「沒什麼了,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

    「沒關係,」黎簫抱著托盤,微微彎腰道:「請你們慢用。」

    黎簫走開,心底卻越發狐疑。他站在吧檯,隔得老遠,偷偷打量那名男子。只見他神色倦怠,愣愣地看著窗外,偶爾與旁邊的年輕人低語兩句,那年輕人頻頻點頭,顯是吩咐他做什麼。黎簫看了一會,搖搖頭,別人的樣子與己何干呢?他百無聊賴地擦擦吧檯,鼻子裡忽然聞到一股香菸的味道。抬頭一看,果然,那個男子手指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又極為優雅地噴出來。

    黎簫一見就急了,這家店裡不准客人抽菸是掛了牌子的,他和周子璋都受不了煙味,尤其是周子璋,氣管脆弱,動不動就咳嗽一通的。黎簫蹬蹬走了過去,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裡不能抽菸。」

    男子一愣,隨機笑了下,說:「是嗎,你們這么小一家店,規矩倒是挺多。」

    黎簫見他絲毫沒有掐煙的意思,立即指著牆上「請不要吸菸」的牌子說:「不好意思,實在是我們的人受不了煙味,請您多包涵。」

    「誰?你嗎?」男子手一頓,打量著黎簫說。

    黎簫有些生氣了,說:「這是本店的規定,如果您不能遵守,還是請您到別的地方好嗎?」

    男子一愣,呵呵地笑了起來,邊笑邊說:「你脾氣還真大,難道不怕得罪客人嗎?也許,今天你把我趕出去,明天,這裡就不再有一家叫『小可『的書吧了哦。」

    黎簫只覺一股怒氣涌了上來,說:「先生,我只是請您尊重一下小店和這裡的人。您如果做不到,那還是請出去吧。您這樣的客人,我們還真是不稀罕。」

    男子笑得更開心了,示意旁邊的年輕人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東西,說:「不稀罕我這樣的客人,不知道稀罕我這樣的房東沒?您這裡的租約,好像只到明年三月對吧?如果,我不肯再跟您續租呢?」

    黎簫呆了呆,拿過那份東西一看,果然是房屋買賣合同。原來就在幾天前,房東已經把房子賣給了所謂的「東菱集團公司」,他看看那個男人,應該就是那個「東菱集團」的代表了。

    黎簫的社會經驗顯然不足以應付這樣的情況。他看著那個笑得胸有成竹的男人,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的了。黎簫咬咬嘴唇,正不知這人來意,也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周子璋壓抑的咳嗽聲。黎簫一聽,如同見到大人的孩子一樣奔了過去,喊著說:「周老師周老師,新房東來了,他說不肯再租給我們了,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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