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黎簫清楚,只要呆在江臨風身邊,他勢必會加深對這個男人的愛,但也勢必不會相信這個男人。哪怕他再口吐蓮花,賭咒發誓,都無法消除自己根植於內心的恐懼感。這種恐懼是雙重的,一方面是對江臨風那天晚上的強暴和凌虐記憶的恐懼;另一方面是對江臨風掌毆方若琳,頃刻間翻臉無情的恐懼。所以他要走,明知會徹底激怒江臨風,卻還是忍不住要冒險,出走,其實已經成為他對自己的自救,他只是不願意再那麼活下去,活在一個男人強大而恐懼的陰影當中罷了。
黎簫每日這樣累了就睡,醒了就在床上發呆,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每天過得渾渾噩噩,理不清的情愫快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到了後來,他整日昏沉沉地睡,試圖通過昏睡的方式,來逃避那無法靠一己之力而得以解決的問題。一日,在睡夢當中,黎簫朦朧之中感覺床邊坐了一個人,他勉強睜開眼,發現坐著的,竟然是多日未見的林姑姑。
「醒了?你睡了兩天了。」林玉芬笑中含著嗔怪說:「睡得那麼熟,連醫生來了給你架點滴都不知道。」
黎簫轉了轉眼珠,果然看到床頭支起一個小鐵架,一瓶晶瑩剔透的藥液正通過軟管滴入自己體內。他疲憊地閉上眼,含糊不清地說:「姑姑,別吵我,我還想睡。」
「不行,不能再睡了。你要嚇死人了。」林玉芬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頰,朝門外喊道:「小薇,擰個熱毛巾來,你黎簫哥醒了。」
黎簫意識迷糊,不一會又陷入混沌當中,床邊感覺一陣人聲忙亂,有人將溫熱的毛巾細細地覆上自己臉頰,接著手腳被人輕輕擦拭,手法嫻熟老練,力道正好,他舒服地無意識呻吟了一聲。依稀仿佛,聽到那個清醒時不會期待,在睡夢中卻不時掛念的聲音:「簫簫,醒來了,別再睡了,簫簫~~」
他皺皺眉頭,感覺象被重物壓胸一般,怎麼掙扎也無法睜開眼睛。不過也是,你指望睜開眼看到什麼呢?那麼混亂的感情,那麼不可收拾的走向,那麼難以企及的未來,長睡不醒,不是就能不用解決這些問題了?他在睡夢中放鬆了四肢,仿佛沉入海底,陽光穿透了厚厚的水層照耀進來,四周有斑斕色澤的熱帶魚和妖冶搖曳的水糙,水溫正好,令每個毛孔都得到恰如其分的舒展,這麼美好,為什麼不睡呢?
但那個聲音在說,在催促:
「簫簫,怎麼辦?我竟然沒法象你那樣決絕。呵呵,知道我最受不了什麼嗎?就是你象這樣半死不活地躺著。我真的受夠了……你真行,總能一下抓住我最放不開的地方……快醒來吧,醒來嘲笑我,狠狠地嘲笑我一通。」
第31章番外:我要的(江臨風寶寶的視角)
到底是第幾次了,象這樣站在他的床頭,這樣看著他精緻的臉龐,這樣握著他毫無知覺的手?
這雙手竟如他的人一樣,秀美絕倫,任誰見了,都會不由讚嘆怎會有人長有如斯美麗的一雙手,每個關節、每寸肌膚,無不勻稱精緻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讓你一見之下,即被奪了魂魄,即被移了心神。這樣的手,天生就是為了讓人賞玩,讓人愛憐,讓人捧著,吻著,護著,也絕不會忍心讓它在生活的洪流中被損耗,被傷害,在年月的輪迴中老去枯萎。
這是我第一次將這雙手捧在掌心時一瞬間的想法,在此之後,我一直都將這雙手,這個人護在自己羽翼之下,不讓他經一點風霜,不讓他受一點苦楚,我也以為,我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是,我忘了,這雙手和它的主人一樣,柔弱美麗只是它其中的一個品格,除此之外,它還具備剛烈、固執、堅毅、甚至冷淡。
看著這雙我用盡全力呵護的手握著那把拙劣的美工刀,堪堪比向自己的腰腹處時,我恍如被人當面狠狠抽了一耳光,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對他的愛,那種恨不得掏心窩來彌補,來挽回的全心全意的好,真的,很像一個笑話。
他恨我,哪怕我再掏心掏肺,哪怕我再窮其所有,他都不稀罕,我那麼深愛的人,他恨我。
這種傷痛是顛覆一切,足以把我這麼久以來所堅持的,所堅信的,通通推翻。我並不是偏執狂,我無法說出哪怕你恨我,我也要把你留在身邊這樣的話。那一瞬間,我發現我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期待那最普通的愛情的幸福,當所求不得的時候,我也會受傷,而且是遍體鱗傷。
你仍然以為我會去傷害你那個寶貝弟弟,為了他,你不惜將我如此詆毀和貶低,不惜以身犯險。卑鄙?這就是你的看法?愛你,挽留你,為你打破自己的原則,卑躬屈膝地討好你,最後這樣地要回你,這在你看來,都是卑鄙而已嗎?在心臟的劇烈抽痛中,我笑了出來,這已經不是像一個笑話了,這本身就是一個笑話。我一邊笑,一邊對自己說,江臨風,你看,你也有今天。
我沒有猶豫就上前握緊了那個刀刃,親愛的,痛的事情,讓我就好了。你一向美麗,美若天使,這種動刀子威脅人的事,實在不適合你。
我問你,這就是你想要的嗎?看我流血,看我的愛戀變成一個笑話,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一如既往地流淚,你流淚的模樣一如既往地絕美,你說,你的本意不是要傷害我。
原來你還是怕,怕傷了我,會給你弟弟招致更瘋狂的報復。親愛的,你原來還是不相信,或者相信了,可根本不願意去明白,我愛你其實就意味著,傷你,遠比傷害我自己,更能令我痛不欲生。
對著你,我從來不是贏家,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暴露那些原以為摒棄出我的生活的情緒,比如恐懼、忿恨、軟弱和乞求。儘管不想承認,可我還是不由自主想要你傾聽我,想要你正視我的感情,我知道那樣其實很不男人,至少不象我這種男人該有的狀態。可我還是忍不住,我象一個愚蠢的,失戀的男人一樣,問出了我絕沒想過會問出的問題,我問你,到底,你心裡有沒有我?
是的,黎簫,我想知道,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你只是哭,你那美若星辰的眼眸里,那一刻清清楚楚地流露了錯愕、驚懼和迷惘,唯獨沒有一絲情意。
我心底如遭重擊,黎簫黎簫,你置我於何地啊。
我放開了你,你沒有站穩,軟軟地坐到地上,看著我拔出刀子,用領帶扎住血管,我心如刀絞,卻又暗暗期待著你,期待著你或許會心疼,或許會投入我的懷裡,或許會告訴我,其實不是我想的那樣,就算一開始你為了黎珂才與我在一起,但後來,你仍然留著,是為了我這個人。
但你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明白了,再不明白,我就是傻子。我轉身走開,心底充滿了燃燒一切的憤怒和悲哀,卻還保有一絲理智。那種時候,我還是離開你為好,那一次的失控,已經造成你那麼大的傷害,無論如此,在醫院裡無能為力守候你的經歷,我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即使走到這步田地,我還是不能放開你。
但我們的關係該如何進行下去?你的出逃已經將我努力維繫的那層平和的假象撕破,按照一般規律,接下來我應該用權勢,用手段,用金錢,用武力,用一切我這個階層的人習慣使用的簡單快捷的方法來讓你就範,但我對著你,做不出來。
我想要怎麼樣?這是林玉芬追著問我的問題,哪怕我命人將她趕到天水山莊,不准她再攙和這件事,她還是一刻不停地打電話找來,打不通我的,就打David的,打不通他的,又打到宅子裡來,不知怎麼搞的,還能神通廣大打到我兩個近身保鏢那。實在煩不過,我接了一個,她劈頭就是一句:「江臨風,你他媽到底想要怎麼樣?你自己知道嗎?」
這個女人最窮講究,衣食住行,風度儀態無不考究到細節。我長這麼大,頭一回聽她罵粗話,可見這回她也真急了。
我一聲不響地掛了電話,心底卻掀起軒然大波,我坐在二樓書房的沙發里,仰頭思考這個問題,千頭萬緒,卻哪裡理得明白。
隔壁就是我關著你的房間。我愛的人,近在咫尺,卻如隔天涯。在這個社會上,我就算擁有花費不盡的錢財,有輕易決定他人命運的權勢,有影響深遠的號召力,有制定遊戲規則的話語權,但卻沒法強求你的半分情意。這種感覺,沒有真正地切身體會,又怎能明白其中的挫敗和痛徹心扉。
沒有人知道,我整天坐在書房裡,對著筆記本電腦,其實只是通過監視器,如饑似渴地盯著房間裡的你,一舉一動。
你托著小腦袋竭力思考的樣子,令我忍俊不禁。你從浴室出來,慵懶而清麗的模樣令我呼吸停頓。你擁著被子,落寞而傷感的神情令我心疼不已。你有一次,定定地看著攝像頭,雖然知道不可能在看我,我卻仍然再一次為那雙美麗的眼睛而怦然心動。
這樣的你,讓我怎麼放手,如何能夠放手?
我還沒有想好要怎樣對你,卻意外發現,你躺在床上的時間越來越長,長得明顯超出正常的睡眠時間。我開始擔心,叱責他們沒有給你吃好,沒有給你送藥。那兩個手下被罵得莫名其妙,我也知道冤枉了他們。但我不罵他們,難道要抽自己嗎?我最恨看著你束手無策,但卻總是要一再經歷這樣的事情。這一刻,我真是懷疑,你莫非是上天派來專門克我的。
一天,兩天,你還是睡著沒有醒來。我叫來你的原班醫生和護士,往你房間裡添置了病房儀器,你還是沒醒。醫生說你是睡著了,這麼個睡法,還真是新鮮。或許隱隱約約的,我知道了你的想法,你是但願長睡不願醒了吧?可我該怎麼辦?為什麼由始至終,你從來都不曾考慮過我的感受?從來不曾在意過你一次次這樣昏迷不醒,我心底是如何的煎熬?為什麼你對其他人都善良心軟,卻唯獨對我,如此的冷硬心腸?
我沒辦法了,狠狠將書房能砸的東西都砸了,砸完後,我冷靜了下來,命人將林玉芬接過來。她畢竟真心疼你,有她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些。她來了,看了我包紮著繃帶的手,還有躺在床上,怎麼叫也叫不醒的你,什麼都沒說,就和醫生商量去了。他們好幾個人圍著你,忙亂不已,我心急如焚,卻只能在一旁看著。不一會,你醒來了,我聽見林玉芬吩咐小薇給你絞熱毛巾的話,心裡砰砰直跳,搶進去接過了小薇手上的毛巾,走近了你,哪知道你又睡了過去。
不過七天,我卻感覺象過了七年一樣漫長。我呆呆看著你又睡著的容顏,那麼純淨柔美,仿佛塵世所有的紛爭牽絆,於你都毫不相干。我幫你擦拭臉頰和手,就如我在醫院裡為你做的一樣,你無意識地低吟了一聲,就是那一聲,令我眼眶發熱,差點難以自持。我這才想起來,我們有多久沒有這麼親密祥和地共處過了?以往每次歡愛後,我都會樂此不疲地抱你洗澡,為你擦拭全身,再把你抱上床去。那個時候,你乖乖靠在我懷裡,也是這樣低低呻吟,如果弄醒你了,你又會不滿意地皺眉,嬌憨地蹭蹭我,在我的親吻下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