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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黎簫面白如紙,哆哆嗦嗦地否認:「什麼天使之約,我,我不知道。」
「天使之約,就是一家俱樂部,江臨風旗下的產業。」黎珂咬著牙,猛地一搖黎簫的肩,說:「聽好,黎簫。那天晚上,那個俱樂部本來有位叫Eric的紅牌被大老闆江臨風欽點作陪,卻因為這個男孩的緣故不了了之,在Eric的多方求證下,終於猜到,那個男孩是自告奮勇,要求代替Eric陪江臨風的,對嗎?」
「不……不要再說了……,求你,珂珂……」黎簫哀哀地說著,瑟瑟發抖。
「不行,今天不說,我怕這輩子,都沒臉說。」黎珂搖頭,近乎悲戚地繼續下去:「於是,那個男孩就這樣成為江臨風的禁孌,受他照顧,被他圈養,成為他眾多玩物中的一個。而紅牌Eric,也在此之後,莫名其妙地『洗白『,不僅得以脫離俱樂部,神通廣大的江老闆居然還能幫他恢復學籍,幫他安排工作,甚至於給了他很多重要的工作機遇,重新過上象人的日子。這一切,都是那個美麗的男孩用身體換來的,你說,這麼好的運氣,怎麼就落到Eric頭上呢?」
「珂珂,珂珂,你到底想要怎樣,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黎簫崩潰了,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一下掙開黎珂的懷抱,因為用力過猛,瞬間反彈回病床,頭狠狠撞在了護欄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黎珂,你瘋了,他才剛剛好一點。」林玉芬終於警醒過來,衝上來扶住黎簫的頭,細細端詳,幸好沒有磕破,但黎簫面色灰白,手腳冰涼,睜著眼睛,卻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林玉芬大急,罵道:「你看你幹的好事,你是不是想他死,你是不是想他死啊?!」
黎珂有些懵了,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摸黎簫的臉和身子,眼眶一紅,嗚咽著喚:「簫簫,簫簫,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簫簫,你回我一聲。」
黎簫慢慢地轉過眼睛,看著黎珂,輕聲道:「珂珂,你恨我嗎?」
黎珂的眼淚刷的就掉下來了,他摩挲著黎簫蒼白卻更添幾分脆弱之美的臉龐,握緊拳頭說:「簫簫,不是說好我照顧你保護你的嗎?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想過我的心情嗎?我,我想起來……真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黎簫淡淡地笑了,他的眼神不再游離與懦弱,竟有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他將手指叉入弟弟濃密的頭髮中說:「黎珂,那你又想過我的心情嗎?知道你……之後,我也很想殺了自己啊。」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黎珂搖著頭。
「一樣的,我也想要照顧你保護你啊,難道因為我一直生病,自顧不暇,就沒有資格了嗎?」黎簫溫和地問他。
黎珂啞然無語,只下意識的,將臉藏到黎簫的肩窩裡去。
林玉芬看了半天,也大概猜到了前因後果,這時候插嘴道:「黎珂,你覺得簫簫跟江臨風在一塊,是一種侮辱,而這種侮辱,是為了你才存在的?」
黎珂抬頭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別過臉去,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
「其實,我說句不該說的,江臨風看上的人,就算有沒有你,簫簫都跑不掉了,幫你,不過是附帶著做的事,可不是主要條件。他們倆之間即使沒感情,也不存在誰侮辱誰的事兒,頂多就是各取所需而已。況且,簫簫,你說句心裡話,江臨風曾經拿錢侮辱過你嗎?真的讓你覺得自己是在賣身嗎?」
黎簫臉上一紅,搖搖頭,低聲而清晰地說:「珂珂,江先生對我很好,真的很好。」
「放屁,剛剛不是才說他冷落你,住院了都只來看一眼?」
「那個啊,我沒說清楚啦,那是因為……」林玉芬正想說明,黎簫輕輕打斷了她,撫摩著弟弟的頭髮,說:「珂珂,江先生同意讓我換腎了。之前與江……不,與臨風有誤會,是因為他怕我動手術有危險,我們……吵了一架,他生氣了,才不來看我。但現在,我們已經和好了。」
「你說,你可以換腎了?」黎珂驚喜地抬起了頭。
黎簫點點頭。
「啊,太好了。」黎珂一下抱緊了黎簫,笑了起來:「太好了,江臨風雖然是個混蛋,可總算幹了件好事。」
林玉芬噗嗤一笑,說:「好了好了,這又哭又笑的,真是一對小孩。你們好好聊,把心裡的疙瘩聊開了就沒事了。乖乖的哈,我出去一下,黎珂,你注意點,別再招你哥傷心了。」
第18章
接下來修養身體,準備迎接手術的日子,黎簫過得有些雲裡霧裡。主要是周圍的人對他都太好,林玉芬和小薇將他當成了易碎品,仿佛輕易碰碰就會出問題一樣。不僅宣布了一堆注意事項,而且將他每日的作息吃喝安排得井井有條。黎珂自知道他的住所後,總是抽時間過來與他相聚,呵護備至,一如從前,更與林玉芬結成同盟,共同監督黎簫有無按時休息。連多日不見的David管家都頻頻出現,不是過來接黎簫去醫院做例行檢查,就是與林玉芬入廚房商量黎簫的日常食譜。
江臨風基本上已經住在黎簫這裡,脾氣好得出奇,即使偶爾碰到最令他厭煩的黎珂,臉上即使不悅,卻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做什麼。有時候實在受不了黎珂霸占黎簫的注意力,也不過是直接過去,將黎簫拉到自己懷中,或徑直將他抱上樓去而已。他每日五點準時下班,哪也不去,什麼也不做,只是呆在黎簫身邊,用一種令他渾身不自在的眼神深深地看著他。每天晚上,無論黎簫以什麼姿勢入睡,醒來時必定發現自己躺在江臨風懷中,有時候他半夜覺得熱,輕輕掙開江臨風的懷抱,但次日醒來,仍然會發現江臨風的雙臂牢牢圈住自己。
一天夜裡,天氣有些微熱,黎簫不知怎的從睡夢中醒來,朦朦朧朧睜開眼,發現江臨風並沒有入睡,而是半支著胳膊,將自己拉在胸膛間,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在暗夜中看著他的臉。黎簫嚇了一跳,揉揉眼睛,略略動了一下,口齒不清地問:「臨風,你怎麼不睡?」
「睡不著,你睡吧,我看著你。」江臨風柔聲在他耳邊說。
「哦,」黎簫蹭蹭他的胳膊,隨口說:「怎麼會睡不著呢?你做噩夢了?」
江臨風沒有回答,只是將唇貼在他額頭上摩擦著。
「你真的做噩夢了?」黎簫這時好奇起來,睜大眼睛看他,摸摸他下巴新長的鬍子渣子,疑惑地說:「怎麼會有噩夢嚇得了你?」
「乖,別問了,睡吧。」江臨風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說。
「嗯。」黎簫點點頭,重新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忽然想到什麼,抬起頭軟軟地問:「臨風,你夢到我了嗎?」
江臨風仍然沒有作答,只將他抱得緊了些,半響,才啞聲說:「真奇怪,我,好像越來越離不開你。」
黎簫此時毫無懷疑,這個男人,必定是夢到自己死在手術台上,或是消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之類的。從他授意醫生為自己安排移植手術開始,這個看似巍峨如山的男人,其實心底有說不出來的擔憂和眷戀,正因為此,才會夜夜需要切實將自己抱在懷裡,才能驅走內心深處的恐慌吧?黎簫心底湧上一陣既溫暖,又酸楚的感動,原來這個男人,一旦真正溫柔起來,竟然如此令人難以抵擋。他伸出手,抱住了江臨風,將自己儘可能地貼近他,呢喃著說:「我在這裡啊。」
江臨風輕輕笑了一聲,將他摟得更緊,柔聲問:「簫簫,你是不是也離不開我?」
黎簫貼著男人結實光滑的肌膚,迷糊地想這個問題,離不開他嗎?從最初無可奈何的迎合,到後來隱忍一樣地跟他相處,再到現在自然而然的依賴與信任,是離不開他嗎?離不開這天羅地網般的溫柔與呵護,這強勢下真摯的擔憂與關切?黎簫的心霎那間亂了,在這樣安靜的夜裡,可以清晰聽到某一角崩塌的聲音。
「不要離開我,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離開我,好嗎?」江臨風吻著他,近乎催眠地在他耳邊說。
他刻意壓低的嗓音中有不能忽略的焦灼與渴望,因為來自這個強硬的男人,所以這種不經意間流露的焦灼與渴望格外令人震撼。黎簫腦子裡轟鳴一聲,一股洶湧的熱流湧上心頭,他顫顫巍巍地摸上了江臨風的臉,明白無誤地從這個男人眼裡讀到近似溫柔的乞求。他在乞求嗎?原來我早已不是那種玩物的角色,而是作為他心中相當重要的存在嗎?黎簫痴痴地看著他,在意識還沒有做出判斷之前,揚起頭,主動吻上了江臨風的唇。
江臨風一愣,隨即高興起來,這是黎簫第一次主動獻吻。他閉上眼,感受那兩片柔軟多汁的唇瓣青澀而笨拙地觸碰自己,卻比最富有技巧的親吻更能打動內心。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法計較懷中這個男孩如何地牽動自己的情緒,如何讓自己越來越偏離既定的情人遊戲的規則;此時此刻,江臨風只知道,黎簫與自己一樣,對能夠擁抱彼此,親吻彼此感到深深的眷戀和滿心歡喜;因為有著對失去的恐懼,才能令這一刻的擁吻變得格外甘美和憂傷。江臨風緊緊地抱著黎簫,用恨不得將他揉入骨血的力度,低下頭,含住黎簫的嘴唇,深深地加劇了這個吻。
臨著做手術的日子只剩下一個星期,黎簫每日按林玉芬的安排調養身體,在江臨風小心翼翼的呵護和黎珂時不時前來的照看下,心情平靜地等待手術的到來。他每天吃完早餐後,照例到庭院裡散步,然後到花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自住進這棟房子後,屋子旁邊的玻璃小花房成為他格外喜歡的地方。植物的欣欣向榮總能給人一種生機盎然的感覺,有鑑於此,林玉芬也很贊同他幫忙照顧花糙,常常對他指點一二。黎簫生性溫和細緻,做起這些事情來毫不含糊,平生第一次有種原來我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小小成就感。
這天上午,江臨風用過早餐後便吻吻黎簫,驅車回公司。林玉芬一早寫了採購單出了門,要將黎簫過兩天住院後要吃要用的東西補全了。黎珂打了電話,說中午過來,讓黎簫乖乖等著,阿盧師傅也不在廚房,估計被林姑姑遣去採辦什麼食材了。諾大一棟房子,忽然間只剩下小薇憨憨的笑臉,黎簫有些不習慣,走出門,到花房打發時間。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六月早晨,黎簫拿起噴壺,細細往放在花房外架子上一盆普通的蝴蝶蘭上噴水,拿濕棉布輕輕擦拭葉子。現在不是開花的季節,但看著這綽約多姿的蘭花形態,黎簫只覺心裡有種質樸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