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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我怎麼可能……」黎簫睜開眼,搖了搖頭。

    「你可以的,你比任何人都有對付他的優勢。因為他在乎你,那麼自以為是的江臨風其實很在乎你。你想想看,這段日子以來,你但凡隨意表示對哪種東西感興趣,江臨風哪次不是立即派人給你弄來?他十幾年來從沒像現在這樣,放下公事私事一堆不理,天天過來陪一個小情人,還不是因為你一句話?說實在的,連我這種看著他長大的人,都覺得他為你破例太多。你在他心裡的位置,絕對要比你,甚至比他想像的還要重要。

    但是,臨風那個人,從來沒學過,也不需要尊重身邊的人。他就算對你好,也只會用這種施恩一樣的,令人備感屈辱的態度,你難過傷心也是正常。不過,姑姑覺得,與其讓他傷害你,不如你學著堅強一點,趁著現在他寵你疼你,給自己創造好以後離開他自立的條件。還是說,你打算真的一輩子,做他的寵物,被他牽著鼻子走?「黎簫想起江臨風陰晴不定的性格,身子一抖,低呼出聲:「不--」

    「乖,別怕。」林玉芬摸摸他的頭髮,說:「所以,正確的做法是,好好用用江臨風對你的好,你那麼聰明,想想看,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哦。」

    「姑姑,你,你為什麼幫我?」黎簫遲疑著,終於開口問。

    「因為你長得美啊,呵呵。」林玉芬笑笑,低頭說:「老實講,我剛剛也被臨風嚇到了。沒有想到,我原以為那麼成熟優秀的男人,其實有明顯的人格缺陷,居然這麼的剛愎自用,這麼的自以為是。果然,人要太一帆風順,會成長得很畸形啊。」

    黎簫疑惑地看著林玉芬,模樣有說不出的可愛動人。

    「對,就是這樣的眼神,這種眼神,比你剛剛跟江臨風爭辯的話更有殺傷力哦。」林玉芬狡猾地笑著,眨眨眼,說:「傻孩子,用對了地方,哭也會很有用,但有個原則,別一個人哭,要哭就到他看得見的地方哭,讓他愧疚,讓他心疼,讓他不知所措,眼淚要這樣才不算白流。你長成這樣,一笑一顰,本就俱可成為利器,來,姑姑好好教你,腎臟移植這個事啊,你其實可以這麼處理……」

    第15章

    發完脾氣,衝出小樓後,江臨風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環城高速上兜了幾圈,心裡一團燃燒著的怒火無處可泄。該死的,難怪朋友們都說不能亂寵那些小情人,這還沒幾天哪,小東西就已經恃寵而驕,開始懂得公開忤逆了。媽的,這回說什麼也要好好晾晾他,捨不得下手收拾他,還捨不得冷落冷落他嗎?不趁著這個機會,往後黎簫就該蹬鼻子上臉,沒完沒了了。江臨風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盤,不經意間,從車裡的反she鏡中瞥見自己一臉氣急敗壞的表情,完全沒有平日的威嚴和風度,看起來倒像一個賭氣離家出走的丈夫。江臨風心裡愕然,原來自己臉上的怒氣竟如此明顯。他忽然意識到,在以往的生活經驗中,還從來沒有誰能把自己氣成這樣,應該說,一個是沒人敢;二個是他從沒讓情緒掌控過自己。怎麼一遇到黎簫的事,就能這麼容易生氣,這麼容易感到被冒犯呢?自己引以為榮的那些從容不迫、那些成熟內斂都到哪去了?

    這到底他媽的是哪裡出了問題?江臨風腦子轉動著,發覺自己很不對勁。這幾個月來,自己好像一頭栽進了名叫黎簫的糖罐里,甜得渾渾噩噩,不分東西。莫名其妙地為他破例甚多,為他做這個,為他做那個。顯然,所有這些,均超出了以往面對任何一個情人所應該把握的尺寸和界限。江臨風臉色變得嚴峻了起來,怎麼能允許一個小東西如此輕易地駕御自己的情緒?這樣下去,往後還怎麼能保持冷靜客觀,怎麼管教駕馭家裡公司那麼多的人?江臨風越想越不對勁,他帶上手機耳機,撥通了天水山莊的電話。

    「先生,有什麼吩咐嗎?」David的聲音清晰地從話筒那邊傳來。

    「我現在回去。」江臨風語氣冷峻地說。

    「好的,先生。」David回答得稍微遲疑了一下,又問:「您一個人嗎?黎先生呢?」

    「沒他什麼事!」江臨風的口氣驟然有些焦燥,頃刻間又和緩下來:「我說過每周回一趟,就每周回一趟。」

    「對不起,先生,我知道了。」

    江臨風按掛機鍵,找個路口掉頭,開往去天水山莊的方向。這個城市的夜色璀璨,通向天水山莊的很長一段路遍是桔黃色精巧細緻的路燈,將這個高檔別墅區的外圍路段籠罩得分外柔和迷人。這是與黎簫所住的老城區老建築群格外不同的地方,整個地方追求的是時尚感,線條感極強的後現代建築設計,奢侈的大片綠化面積和高檔的會所設施遍布其中。不知為何,往日很討好江臨風的這些冷硬風格的建築今日讓他分外煩悶。突如其來的,江臨風腦海中閃現過老城區那棟古樸而雅致的小洋樓,那蒼翠夾雜嫩綠的樹下,笑容淺亮如一汪泉水,形容美得直可入畫的黎簫。江臨風莫名擔心起來:剛剛正在氣頭上好像用力過猛了,黎簫那樣嬌弱,身上一定會留下自己暴戾的痕跡吧?那個小人兒臉色如雪,淚光點點,可憐又動人的模樣,有沒有被嚇壞了呢?林玉芬到底有沒有管著他,還是讓他坐那一直哭,本來身體就差,再哭久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江臨風心裡閃過種種矛盾,隨即啞然失笑。真是無聊,多少難纏的美人都沒法讓自己為之退讓,黎簫不過是一個普通男孩,再怎麼招人喜歡,也斷不能為他破了這個例。小東西愛哭就讓他哭好了,大不了過後送他點值錢的玩意兒哄哄。江臨風主意既定,握緊方向盤,一踩油門,快速朝天水山莊駛去。

    江臨風原本打算在天水山莊好好休息幾天,等心平氣和了再回去看看黎簫,哪知道自己躺在設計簡約前衛的臥房裡,總也睡不踏實,晚上模模糊糊的,總下意識想抱緊身邊的人,抱了空才發現,自己原來不是跟黎簫躺一張床上。一天如此,兩天如此,一連十天還是如此。忙碌的時候還好,一到閒暇時刻,江臨風發覺自己變得愛看表,一天平均要看好幾次,看的時候,心裡還會模糊地想著:這個鐘點,黎簫該起床了吧?這個鐘點,黎簫該在庭院散布還是去花房澆水?這個鐘點,黎簫有乖乖喝常常被他故意忘記的牛奶嗎?這個鐘點,林玉芬到底有沒有敦促他吃飯?這個鐘點,已經在床上的小東西有沒有思念自己?

    江臨風坐在自己臥室內大幅落地玻璃窗前,手指百無聊賴地敲著椅子扶手。他素來喜歡黎簫溫柔靦腆的性格,此刻卻嫌他靦腆過了頭,明明知道自己在生他的氣,竟然也不會來主動示好。林玉芬在做什麼?都這麼多天了,也不打個電話來勸自己回心轉意,難道就不怕黎簫失了自己的歡心嗎?

    江臨風不悅地抿緊了唇線,卻又不得不承認,十天不見,還真是想那個小東西,想念他動人心魄的微笑和哭泣,想念把他抱在懷裡溫軟如玉的觸感,尤其想念進入他的身體那種無以倫比的銷魂快感。江臨風想道:都已經十天了,黎簫也該明白,無論他有多受寵,都無法改變已經決定了的事情。行了,火候差不多,再晾下去,只怕反倒顯得自己薄情寡義。黎簫單純而固執,真要讓他傷了心,就沒那麼容易哄回來了。

    恩威並施一向是自己的手段,這回冷落了黎簫一段時間,算是小小懲戒,但於此同時,卻也需要有點小禮物哄簫簫回心轉意。送什麼好呢?黎簫清心寡欲得像個和尚,懵懂無知得像個孩子,往常用來討情人歡心的方式一樣也用不上。真是,得空了得好好教教簫簫怎麼花錢,怎麼享受生活,別出去了讓人說跟了江臨風,還是土包子一個。江臨風坐了下來,正想打鈴吩咐David倒杯餐前雪利酒,一回頭,卻看見David托著托盤,上面放著宅子裡的無繩電話走了進來。

    「您的電話,先生,是林玉芬女士。」

    江臨風心情大好,林玉芬主動打電話來,不是簫簫授意她,就是她替簫簫做主,總之透著黎簫向自己示弱的信息。江臨風輕鬆地拿起電話,說:「喂,我是江臨風。」

    「臨風,怎麼辦,」林玉芬的聲音嗚咽著:「簫簫出事了。」

    「什麼?」江臨風心裡咯噔了一下,握緊話題,嚴肅地問:「你再說一遍。」

    「臨風,嗚嗚,」林玉芬的聲音抽泣著:「簫簫的病又重了。我現在在醫院,你快來吧,遲了我怕……」

    「你胡扯什麼?」江臨風迅速站了起來,簡短地說:「你現在在醫院哪裡?好,先替我跟院長打聲招呼,我馬上過來。」

    他把電話遞還給David,腦袋出現暫時性空白,瞪著David幾秒鐘,終於找回自己的思緒說:「快給我備車,我要趕到上次那家醫院,黎簫又進去了。」

    David吃了一驚,說:「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我要知道怎麼回事就好了,這個禮拜我根本沒見過他。我只顧著跟他慪氣,怎麼倒忘了,簫簫還是個病人。」江臨風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說:「你快吩咐人把我的車開出來。」

    「是,先生。要我安排司機送您嗎?」

    江臨風這才發現,自己扶在椅背上的手臂一直在輕微顫抖,他猛地握緊拳頭,止住顫抖,點點頭,說:「好。」

    「姑姑,我只是昏倒了而已,這樣,好嗎?」黎簫躺在病床上,囁嚅地問。

    「誰說你只是昏倒這樣的小事啊,檢查報告現在是沒出來,要出來了有什麼問題看我不收拾江臨風。再說了,這又不是殺人,又不算放火的,稍微,那個往戲劇方面靠攏了點,有什麼呀。」林玉芬優雅地將手機裝回小提包,笑道:「要不是你換腎的事不能再拖,我還想繼續玩下去呢。聽David說,臨風這個禮拜吃不好睡不好,怎樣,大快人心吧?」

    黎簫美麗的眼睛蒙上一層複雜的光,別過臉去,半響沒有開口。

    「簫簫,心疼了?」林玉芬戲謔地問。

    黎簫轉過頭,輕輕嘆了口氣,軟綿綿地說:「不是那樣,只是覺得,他這樣,不值得。」

    「簫簫。」林玉芬一步上去,坐在他床頭,摸著他柔順烏亮的頭髮說:「你又來了。不許這麼看輕自己,江臨風怎麼啦,他不過就是一個男人,雖然有點錢,可在某些方面,他又自負又愚蠢,還不如一般人呢。你這麼乖巧懂事,樣子又這麼好看,比他強了不知多少,犯不著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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