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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他的思緒被門外傳來的輕輕剝琢之聲打斷,江臨風忙抓了件上衣和外褲套上,散著衣襟開了門。門外站著一臉曖昧笑容的林姑姑,江臨風沒好氣,壓低聲音問:「怎麼啦,不是死人塌樓這樣的大事,你別想我原諒你。」

    林姑姑驚奇地揚起眉毛,同樣低聲說:「哇,臨風,你的表情原來不只那張jian商臉哪,不錯不錯,總算有人氣了。怎麼,簫簫還在睡嗎?」

    江臨風點頭,閃出門去,隨手輕輕關上房門,阻止了林姑姑好奇萬分的視線。他徑直走到二樓的起居室沙發上坐下,看見林玉芬正抱著手臂,滿臉戲謔地看著他,不耐煩地扒了一下頭髮,說:「說吧,什麼事。」

    林姑姑但笑不語,在他對面坐下,慢里斯條地在他面前隔了一個骨瓷茶杯,倒了一杯殷紅的茶,再為自己倒了一杯,吹吹熱氣,極為優雅地抿了一口茶,方說:「我看到你給他的手鍊了。」

    江臨風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端起茶杯來喝了口茶,說:「怎麼了?」

    林姑姑搖搖頭,說:「十一顆寶石,一生一世,臨風,你還真是沒創意啊,你當簫簫是什麼?他那樣剔透晶瑩的人,你以為……」

    江臨風眼神里she出銳利的光線,說:「我當他是我的人,其他的你別管。」

    林姑姑古怪地看著他,似笑非笑,說:「愚蠢的大男人主義,臨風,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笨。」

    江臨風哼了一聲,仰頭將茶一口喝光,說:「請你來,就是好好照顧他的身體,你要不樂意,立馬走人也行。簫簫現在病情雖然穩定,但還是要定期去做血液透析和檢查,我已經讓人去給他找合適的腎源,應該不久以後就有消息。到時候,他還要動移植器官這樣的大手術。你別多事,一切等他身體好轉了再說。」

    林姑姑道:「真高興我們終於有了一個共識,無論如何,一切等簫簫身體好了再說。放心,那個孩子很對我的胃口,我會替你照顧好他。你找了這麼多人,也就他還象樣一點。」

    「我當然知道他的好。」想起床上睡得像嬰兒一樣無邪的黎簫,江臨風含了淡淡微笑。

    林姑姑斜覷了他一眼,說:「你真的知道?那你還……」

    「做我的人,就要有做我的人的自覺。」江臨風不客氣地打斷了她,霸氣十足地說。

    林姑姑噗嗤一笑,隨即掩飾一樣斯斯文文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搖搖頭說:「真是驢飲,想不到你不僅笨,品味也有問題,白白糟蹋我的錫蘭紅茶。」

    江臨風臉上有些扭曲,咬牙道:「裝什麼高雅,你小心點,簫簫有高血鉀,茶之類都不能碰。」

    林姑姑白了他一眼,說:「你才小心點,腎病患者應該避免性生活,你少做兩次,人家孩子就健健康康的了。」

    江臨風難得臉上有些發紅,說:「你操的哪門子心,我諮詢過他的主治大夫。性生活對於病情穩定的患者而言是可以保持的。」

    林姑姑輕輕一笑,說:「人家醫生肯定說的是適當的性生活吧?你剛剛把人家做得那麼慘,請問是適當的嗎?」

    江臨風瞪了她一眼,重重擱下杯子,起身就走回房間,不再理睬她。

    林姑姑也沒表示,照樣不緊不慢地喝茶,未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真是,這孩子越大越不好玩了。不僅死腦筋,沒有品味,還沒有肚量,這麼不經逗,沒勁。」

    那天以後,黎簫就在這棟漂亮的房子裡住了下來。他在醫院的東西早有David驅車親自打點了送過來,那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大多不是他原來所有,是住院期間David周到地為他添置。送來了,小薇還沒來得及收進衣櫥,便被林姑姑喝止,攤開來一件件指摘過去,直把江臨風及其下屬管家的品味批得一無是處。黎簫在一旁聽得駭然,覺得這個女人眼界又高,目光又毒,一點點瑕疵都逃不出她老人家的法眼;加上言辭犀利,口才了得,無傷大雅一點小錯能讓她講到驚天動地。他緊張地想,還好林姑姑沒看到他之前二十年穿的用的,要看到了,還不得以為是哪裡來的未開化民族?

    他的侷促被林玉芬看在眼裡,眼波一轉,立即明白了自己只顧著貶江臨風貶得高興,卻忽視了這番話被小傻瓜理解成對他出身的指桑罵槐。她口氣一變,立即開始誇起黎簫不俗的容貌和略嫌單薄的身材,說他這樣的人,哪怕十塊錢一件的地攤貨也能穿得好像yvessaintlaurent每年只供應全球少數富豪的限量高級時裝。什麼叫人靠衣裝,到了簫簫這裡來就是衣裝靠人。再好的衣服,穿的人要沒有簫簫這樣的天然氣度來襯托,那也是百搭。說完了,猶覺得不解氣,又加了一句:「別看江臨風人高馬大人模狗樣,跟簫簫站在一塊,就是司機和少爺,工人和少東家,長工和貴族,那一身肉粗糙得,哎喲,都沒法看。」

    涉世未深的黎簫聞言,窘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怎麼對應合適,只得連連擺手說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是你不是這樣的,還是江臨風不是這樣的?」林玉芬故意問。

    黎簫想了想,老實說:「我沒有那麼好,江先生也,很好看。」

    林玉芬掩嘴笑得花枝亂顫,已經很久沒遇到這麼心思單純的人,逗起來特別開心。隔天早上起來,黎簫用完餐,正在起居室看書,忽然聽見一通咚咚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林姑姑穿著家常的翠綠開襟羊毛衫、咖啡色裙子款款走來,後面跟著一個衣著時尚,舉止有些女氣,拎著一個黑色大皮包的年輕男子。林姑姑未語先笑說:「簫簫,原來你在這裡。」她回頭對那個男子說:「Mike,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的侄兒黎先生,你今天就是幫他設計髮型。」她又笑著對黎簫說:「簫簫啊,你今天不用去醫院,我請了髮型師來家裡,你看你頭髮也很久沒修過了,Mike又是非常有名的髮型師,就借這個機會好好弄弄,好嗎?」

    黎簫侷促地放下書,人都到跟前了,當然無法拒絕。他無所謂地點點頭,朝Mike禮貌性地笑了笑。以往的頭髮都是黎珂或者醫院的護工幫忙剪的。他自己要求不高,只求整齊大方就可以了,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要請專業人士來打理頭髮。

    叫Mike的髮型師一見黎簫,眼前一亮,待看到他淺淺的笑顏,立即大呼小叫:「天哪,天哪林小姐,你侄兒不去當明星真是太可惜了。我見過的藝人啊模特啊也不少了,還從沒見過這麼……」

    「開玩笑,上個街我們都擔心簫簫身體受不住,還談什麼進軍娛樂圈。而且娛樂圈那麼藏污納垢的地方,我們簫簫這麼純真的孩子怎麼可以去。」

    Mike手支著下巴,滿臉遺憾地打量著黎簫的臉,說:「好可惜哦,白白長得這麼美。」

    林姑姑顯然與Mike極熟,說話也不客氣:「你別廢話了,快看看,我侄兒弄個什麼髮型合適,我的要求很簡單,清新自然,不染不燙。」

    Mike尤自喋喋不休地嘆息著,打開帶來的黑色大皮包,裡面密密麻麻,俱是一套一套梳剪工具。Mike利落地拉過旁邊一張靠背椅,讓黎簫坐下,抖開一塊黑色布幕,圍上黎簫肩頭。端詳了一會,說:「他的發質很軟,頭型偏小,我看,索性拋開那些時尚感覺,給他一個最能襯托臉型的髮型好了。」

    「你看著辦,反正剪壞了,有比我厲害的人找你算帳。」林姑姑嘿嘿冷笑。

    「嚇我,真討厭。」Mike嬉皮笑臉,彎腰挑起剪刀,隨即換上一臉認真的表情。他的剪刀在黎簫頭頂起起落落,碎發紛紛而落,黎簫面前沒有鏡子,看不見自己,只知道Mike手指輕柔利落,熟練地在自己的頭髮中穿梭著。林姑姑在一旁溫柔地朝著自己微笑,眼睛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半小時不到,Mike就收起剪子,愉快地朝黎簫頭頂吹了聲口哨,拿刷子輕輕刷去黎簫肩膀上的碎發,解開布幕,說:「好了,林小姐,怎樣,還滿意嗎?」

    林姑姑雙手握在胸前,讚許地點頭說:「不愧是Mike啊,果然好手藝。」

    「那當然。」Mike得意地站開了些,欣賞自己的傑作,說:「我的髮型模特要有黎先生一半的樣子,我的名氣就該走出國門,走向世界了。」

    「Mike,謝謝了,你自便吧,簫簫,呆會再看你的新樣子好嗎?我們接下來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低頭看看表,神秘一笑,拉黎簫走進了他的房間。房門一推開,黎簫立即嚇了一跳,床前不知何時立了一個衣架,上面掛著一件米白色男士休閒針織衫,衣服下擺和袖子有層層漸變暈染的粉色,下面是一條燙線筆直的米白色休閒西褲。這兩件衣服設計簡潔雅致,用料高檔,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姑姑,這是……」黎簫疑惑地問。

    「這是給你準備的呀,是Kenzo春季剛剛推出的系列,我想了好久呢。幾個有名的男士服裝品牌都講究得要死,你穿了太老氣,家裡一個jian商就夠了,你犯不著把自己打扮成小一號的江臨風。專門面向年輕人做的那些又太花里胡哨,我尤其不喜歡什麼韓日風cháo,好好的小孩,都讓衣服給穿壞了。歐洲那些呢,又太強調個性,沒辦法,西方人的觀點嘛,年輕人就得浪蕩才有對得起自己,設計師做出來的衣服,難免多了輕佻不羈,這跟你的氣質相差太遠。挑來撿去,也就Kenzo今年出的這系列衣服又文雅,又不失活潑。你快穿起來讓林姑姑看看,要好的話,咱們再拿它其他的來試試。放心,我的眼光絕對要比江臨風和David強百倍,給我個面子,嗯?」

    「但是……」黎簫為難著。

    「而且,江臨風今天說會路過來看你一下哦。」林姑姑眨眨眼,說。

    黎簫微紅了臉,說:「姑姑,那,我更加不會穿了。」

    林玉芬看他欲言又止的尷尬模樣,霎那間明白了黎簫心底,其實有屬於自己的驕傲和堅持。她拍了拍黎簫的手,說:「簫簫,這衣服是姑姑買給你,不是江臨風掏的錢。姑姑把你裝扮得體面,不是為了去討好江臨風,是為了討好你啊。」

    黎簫睜大眼睛,說:「討,討好我?」

    「對啊,」林玉芬笑了,說:「簫簫,你很合我的眼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跟臨風走在一起,但是,你這樣不快樂,姑姑看著,可真心疼呢。」

    黎簫一驚,說:「姑姑,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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