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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黎珂有些膽怯,但隨即就跟見了仇人似的紅了眼,回罵道:「江臨風,放開他,他是我哥,有你什麼事啊,你他媽要發情找別人去,別招惹他,告訴你,真要逼急了,我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黎簫又急又窘,又掙不開江臨風的雙臂,漲紅了臉說:「珂珂,你別激動,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你聽我說……」
「還不算糟嗎?他都當著我的面來搶人了,這事還不算糟嗎?簫簫,從小我護著你讓著你,只要是你的心愿,我他媽做牛做馬也會幫你實現,唯獨這件事不行,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掉火坑裡去。簫簫,你聽我一次,就聽一次好不好,」他見黎簫臉上既迷茫又淒楚,越發堅定了他被人所逼迫的想法,朝江臨風怒罵道:「江臨風,有種你沖我來,玩弄一個病人算什麼男人,放開他,你他媽聽到沒有?」
「黎珂,」江臨風極有威嚴地低喝一聲,成功讓黎珂噤了聲。他抱緊黎簫,面沉如水地說:「我只說一遍,你聽清楚了,黎簫願意跟誰是他的自由,即便你是他弟弟,也沒權指手畫腳。而且,他已經是我的人,我還是那句話,別惹我,你惹不起。」
黎珂宛若被人重擊一錘,倒退了一步,臉色煞白說:「簫簫,難道你跟他,你已經……」
江臨風冷笑:「不然你以為呢,我會平白無故對一個人這麼上心?」
黎珂臉色古怪,說:「簫簫,你是被逼的對不對,告訴我,別怕他,珂珂會保護你。」
黎簫苦笑了一下,低聲說:「珂珂,對不起,我不是被逼的,我自己願意,我,我喜歡他啊。」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傳到其餘兩人耳朵里,江臨風聞言猶如打了勝仗一樣肆意笑了起來,隨即柔情萬種地低頭吻吻黎簫的鬢髮。黎珂則握緊雙拳,發著抖,有如受傷的小獸一樣,眼睛裡浮現一層傷痛和絕望。他看看黎簫,再看看江臨風示威一樣環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氣,用近似悽厲的口氣沖江臨風說:「江臨風,你他媽好好對他,如果讓我知道你玩弄他,我不會放過你。」
他別開視線,再沒有看黎簫一眼,轉身走開。
「珂珂,黎珂,你別走,你聽我說……」黎簫在後面喊著,想要掙脫江臨風,卻被死死拽住。「放開我,珂珂走了,珂珂不要我了。」
黎簫整個身體驟然軟了下來,江臨風忙扶緊了他,低頭一看,他雙目緊閉,兩行淚水從睫毛下滲透出來。
「簫簫,沒事,他是你弟弟,怎麼會不要你呢。他只是還有些沒想通,給他點時間,他會回來找你的。」江臨風輕聲安慰他。
「不一樣了。」黎簫淚眼朦朧,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樣無助地看著他。江臨風心裡一陣發緊,連聲說:「不會的,我保證,不出三天,他肯定回來。他要是不回來,我綁也要把他綁來給你,放心,你忘了嗎,我是江臨風,這點事還難不倒我,相信我,嗯?」
然而黎簫的樣子仍然很哀傷,他極為安靜地掙開了江臨風,走回剛剛黎珂綁風箏的石塊旁,靜靜地將風箏線解下,又鬆手,正好一陣風過,風箏瞬間在天上打了幾個漩,朝遠處倒栽蔥一樣飛遠掉落。江臨風看著他,滿心不解,正想說點什麼,卻看到黎簫低頭,喃喃自語:「不一樣了。」
第11章
一連數天,黎珂都負了氣,沒有出現。
黎簫整日整日地蜷在病床上,抱著腿,沉靜得猶如一尊精美的雕像,從側面看上去,下巴尖到幾乎有擱疼膝蓋的錯覺。他極少說話,讓他吃就吃,讓他睡就睡,打針做檢查,連睫毛都不眨一下,乖巧到讓人心疼。對江臨風的擁抱、親吻和愛撫並不拒絕,只是也沒有多少回應,偶爾轉過來的眼神空洞得令人發慌,仿佛心神飄移在某個見不到的地方。江臨風初時不以為意,但看到他的情形一天天頹靡下去,才發現黎珂一走,仿佛把黎簫的魂也給帶去。自己實在低估了黎珂在黎簫心目中的地位。江臨風對此非常惱火,卻又無可奈何,好不容易將黎珂這個障礙物踢開,看這情形,沒準過不了兩天,還得自己親自吩咐人把他給找回來。
江臨風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經快到了極限,從沒有一個情人象黎簫這樣讓他煩心,看似柔弱溫順,乖乖順著他安排好的路線往前走著。但實際上的感覺卻象在雲裡霧裡,完全摸不到這個人的心思。有時候他抱著黎簫溫軟的身體,卻分明覺得懷裡的人離自己非常遠,此刻的親昵感只是一種錯覺,頃刻之間就要煙消雲散。江臨風是個行動主義者,行事向來不喜歡拖泥帶水,抓住重點,一舉擊破,最有效地解決問題才是他的原則。站在病房外,看著黎簫雖美卻沒有什麼生氣的臉龐,他皺皺眉,眼睛裡閃出冷冽的光,轉身而出,邊走邊拿行動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這天,乖乖吞下營養師搭配的午餐後,David就抱著一個紙袋,站在黎簫面前說:「黎先生,請換衣服。」
黎簫沒有問為什麼,接過紙袋,拿出裡面一套質地良好的白色休閒服,走到浴室內換上。這些天都是如此。David安排他的生活細節,他則毫無反抗,一一聽從。這本是一身充滿動感的時尚服飾,穿在他的身上,卻平白無故多了幾分飄逸輕靈之感。David看他走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黎先生果然穿得很好看。」
黎簫露出這幾日來經常出現的恍惚的微笑,似乎在聽,又似乎沒有。David微嘆了口氣,說:「黎先生,換上鞋子,我們出去走走。」
黎簫依言穿上襪子,套上白色羊皮休閒鞋,跟David出了門。下了樓,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士已經停在門口,管家搶先一步,上去開了車門,說:「黎先生,請上車。」
黎簫這才有些清醒的樣子,說:「上車?這是去哪?」
「黎先生到了就知道了。」
「噢。」他不說,黎簫也失去了問下去的性質。低頭坐進車子,David也屈身坐在他旁邊,吩咐司機:「開車。」
車子徐徐開出醫院,上了環城高速,朝老城區開去。黎簫望著窗外,對著路旁不斷倒退的樹木發呆。他極少出醫院,對這個城市也不熟,只知道車子不一會駛進本市著名的商業區,拐了一會,竟然開進了一大片幽靜的社區。兩旁的房子俱是獨門小院的別墅模樣,建築年齡都是民國時期,風格上揉匯了南歐風格和中國騎樓建築的精髓。黎簫眼睛有些發亮,這樣的房子透露著古舊和寧馨,絕非當代如何豪華的別墅建築可比。他入了迷,這裡的每一棟房子都像是一本舊到發黃的書,沉澱著年月的厚重,令人情不自禁想要發掘其內涵。車子停在其中一棟小巧玲瓏的房屋面前,刷了清漆的兩扇鐵門雕刻著簡潔又不失雅致的花紋。David下了車,按了按門邊老式的電鈴,一個身著唐裝,頭髮梳得一絲不亂,氣質嫻雅的中年婦女開了門。見到下車的黎簫,眼前一亮,呆了呆,半響才回過神來,笑容可掬地說:「這就是黎簫吧,果然是,果然是水晶一樣乾淨漂亮的人啊,David,我原先聽你說,還覺得你誇張,現在一見了本人,發現比你說的只好不差呢。」
黎簫從來沒這樣接觸過陌生人,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困惑地看看David,見他也不著介紹,只是含笑地看著自己,有些害羞,低下頭囁嚅地說:「你,你好。」
「好,好,我好,你也好,」中年婦女胡亂應著,拉過了他,左看右看,越看越高興,如發現什麼新奇好玩的玩具一樣,令黎簫更加侷促。
David咳嗽了一下,說:「黎先生,這是林玉芬女士,她是先生舉足輕重的家人……」
「哎呀,先生女士的一堆,我一聽就頭疼。小蕭又不是外人,你就跟臨風一樣叫我林姑姑,知道了嗎?」
「林,林姑姑。」黎簫愣楞的叫了聲。
「好乖,真是,這麼漂亮又這麼乖,我看了都忍不住,難怪了。快進來,我們瞧瞧這裡的房子,很有特色的地方呢。」
她一迭連聲地催促,拉了黎簫的手就把他帶進去。入門是一個小小的長方形庭院,邊上種了兩棵鳳凰樹,想來年月已深,樹幹都甚為碩大。樹下擺了舒適的靠椅和茶几,不遠處有個精巧的花房,地上堆了些盆栽植物,一個藤製的鞦韆靜靜地立在花房外面。林姑姑嘻嘻笑著說:「那裡頭的花都是剛送來沒多久,我也忙,來不及侍弄,改天要好好種,宅子裡頭多點花花糙糙,也多點生氣,對不對?」
黎簫本不懂這些,胡亂地點點頭。被林姑姑一拉,來到宅子正門的台階前。那台階顯然年月已久,又值春季,螺旋紋路里早已鋪上一層淡淡的青苔。整棟小樓外牆均用紅褐色磚塊砌成,屬於典型的南歐風格,卻偏偏裝飾了中式廂房的窗戶,彩色玻璃一陣湛湛生輝。樓分兩層,二樓的橢圓型窗戶下展開的,猶如貝殼一樣精巧玲瓏的歐式陽台,有一排鋼絲圈出的漩渦狀花紋,竟然是他在書上看到過的洛可可風格。黎簫驚嘆了一聲,這種在畫冊中才得以見到的小別墅,真正親歷其境,才發現那種迎面而來的典雅和幽深根本無法言喻。
「怎麼樣,好看吧?」林姑姑問他。
「嗯,很好看。」黎簫由衷地說。
「進來吧,裡面更好看。」林姑姑拉著黎簫的手,步入大門。入目是一間很大的會客廳,光滑的柚木地板,厚實而富有年月感的花緞包木邊沙發,高高的,擦得噌亮的玻璃五斗櫃,墨綠色的天鵝絨窗簾,鵝黃的流蘇,天花板上垂下的帶有燈罩的老式吊燈。黎簫有些迷惑了,這樣的客廳已經不是豪華可以形容,而是處處透露出一種上了年月的矜持和雅致,令他恍惚間,仿佛置身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時空。
屋內有一男一女垂手站著,男的有些微胖,三十幾歲上下;女的年紀很輕,帶著鄉下人的質樸和天真的神態,兩人一見到黎簫的面容,都露出不同程度的呆滯模樣。「這是阿盧,」林姑姑指著男的說,「盧師傅是廚師,粵菜做得地道,是我特地從臨風那個什麼天水山莊要的,粥煲得好,這個最對你的了。小薇是我前幾天親自去勞務市場找的小保姆,放心,我替臨風管了幾十年的家,對做這一行的人一眼就能分出好壞來。這個女孩人老實,又勤快,我試了幾天,還是蠻好的。」她細細地說,黎簫聽得一頭霧水,只巴眨著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一臉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林姑姑被他可愛的模樣逗笑,說:「行了,這一層就是廚房、工人房和會客室,累了沒有?不累的話我們上二樓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