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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42 作者: 吳沉水
黎珂實在不願,支支吾吾,卻又不敢不去。江臨風在「天使之約」是能輕易決定他們這些人死活的大人物,他呆在裡面一年多,有些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他下定決心,如果江臨風要對黎簫有什麼非分之想,那就算豁出命去,他也要保護黎簫的周全。哪知道一見到江臨風,對方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五分鐘,盯到他頭皮發麻,才淡淡地說:「你卸了裝,倒還好看些,怎樣,我該稱呼你Eric,還是黎珂?」
黎珂大驚,脫口而出:「江先生,您,您想幹什麼?您要告訴黎簫,想要他的命嗎?」
「你倒是很清楚你哥的脾氣。」江臨風冷冷一笑,說:「為了讓他活久一點,天使之約的工作你不要再做了。我跟你原先大學那邊打過招呼,你準備一下,下學期復學,把學位讀下來。」
這事太好,是他這幾年簡直不敢想像的好事。黎珂聽完,反而不敢相信,想了想說:「江先生,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哥這麼病,需要的醫藥費著實不少,我必須要掙錢,對不起。」
江臨風打量著他,說:「你們哥倆倒真是一樣的死心眼。誰說你不去掙錢了?你在讀期間所有的假期、休息日,都要到我旗下一個網絡公司服務,還必須簽訂一份合同,指明現在我給你哥墊付的所有醫藥費,都由你畢業後在我公司服務所得工資中每月扣除償還。換句話說,你以後還是我的員工,我還是你的老闆,明白了嗎?」
黎珂沉吟了一下,問:「條件是什麼?」
「沒有。」
「不可能。」黎珂微微漲紅了臉,說:「是我哥嗎?您想要做什麼?這麼處心積慮為他著想,給我恩惠讓他開心,您的目的是什麼?」
江臨風冷冷地看著他,問:「我不需要向你解釋,我的提議你也可以拒絕,繼續回天使之約當你的少爺,等你哥哪天撞見了,你再給他收屍去。還是說,你有更好的辦法,銀子面子,兩頭都能顧到?」
黎珂臉色煞白,半響說不出話來。
江臨風繼續說:「坦白說,我不太想管你這檔子事,但是,黎簫把你看得太重。我見不得他一直愧疚自責。黎珂,你都成了你哥的心魔了,現如今只有你活得好,他才會活得好,他活得好了,我才能跟他算算跟我之間未了的那些事。」說到黎珂,他語氣放得有些溫和,說:「這個小東西,連我都敢算計。」
「江先生,您什麼意思?」黎珂握緊拳頭,挺起胸膛說:「無論您想怎樣,我都不會任由你欺負我哥。」
江臨風有些讚許地看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一言不發,轉身走開。留下黎珂滿心狐疑地站在那,思緒紛亂,一陣風吹過感覺背心一涼,才發現剛剛不自覺地出了身冷汗。
又過了兩天,黎簫情況更趨穩定,醫生宣布,隨時都有醒來的可能。黎簫一沒事,江臨風就不來了,他的管家David卻仍然每天報到。黎珂很疑惑,抽空回了趟「天使之約」,果然傑森將他的合約當面撕毀,遞給他一個信封,裡頭裝著相當於往常三個月的佣金。傑森客氣地祝他離開俱樂部後一切順利,一切都按照章程辦事,只是總讓他感覺怪怪的,傑森看他的眼神也不同以往。黎珂惴惴不安地回了醫院,守在黎簫的床頭,看著他美麗而祥和的面容,嘆了口氣,握住黎簫溫涼細膩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才覺得心裡的不安有所減輕。
到了當天下午,黎珂就感覺黎簫的手有所回應了,片刻以後,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慢慢上揚,睜開了眼睛。黎珂從小見慣了哥哥的美貌,卻從沒一刻象現在這樣覺得,能再見到他清澈若水晶的眼眸是如何激動人心的事。黎簫微微眯了眼,皺皺眉,看了黎珂一會,如常綻開了微笑,聲音微弱地說:「珂珂,你在這?不用上班麼?」
黎珂眼眶一紅,強忍著,板著臉說:「你還敢說,你睡了這麼久,差點把我嚇死,我還上個屁班哪,天天守著你,老闆都把我開除了。」
黎簫笑容更深,輕輕說:「那真好,你就有時間來陪我了。」
黎珂將臉埋進黎簫擱在床邊手上,隔了一會,才說:「簫簫,別再嚇我,我沒你想像那麼堅強,我受不住的。」
黎簫勉強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說:「對不起。」
黎珂還想說什麼,卻看到黎簫神色疲倦,又閉上眼,再度睡去。
此後黎簫的情況漸漸好轉,第二天就能靠在枕頭上坐起來與黎珂聊幾句了,只是還是很容易疲倦,黎珂屢次想問他和江臨風到底怎麼遇上的,但看著他倦怠的神色,便問不下去,先將這個問題擱在一旁。又過了幾天,黎簫略有了精神,黎珂將他的活動病床往窗口移了移,讓他曬曬四月難得一見的陽光。黎簫穿著淺藍色的病服,歪在枕頭上,含笑看著窗外幾株玉蘭樹吐出新芽,滿樹俱是耀眼的新綠,似乎也感染到那些許生氣,顯得興致很好。看見黎珂走進來便說:「我們換了醫院?這裡看起來比原先那個地方美多了。」
「當然啦,這裡是著名的私立醫院,條件比公立醫院好,綠化設施什麼的當然也弄得象公園似的啦。」黎珂未了又嘀咕了一句:「價錢也比公立的高很多。」
黎簫遲疑著說:「珂珂,這裡看起來好貴的樣子,我們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轉院?」
黎珂心想你當我願意啊,這債一個勁地往上升,都不知道要還到猴年馬月去了。他沒好氣地說:「遇到一個土財主,錢多了燒的,非要給我們獻愛心,我只好勉為其難,成全他的心愿。」
黎簫心裡咯噔一下,不由抓緊了身下的被褥,問:「怎麼回事?」
黎珂走到床邊坐下,摸著他的頭髮,說:「簫簫,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問你,因為,這件事有點奇怪,你還記得那天晚上偷溜出醫院嗎?」
黎簫點點頭,象生怕大人責怪的孩子一樣,咬著下唇,偷偷看黎珂。黎珂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攬入懷中,抱著他說:「算了,做都做了,但不能有下次知道嗎,你不過是偷溜出去一次,我卻差點被你嚇出心臟病來,再多一次,還真不知道能不能抗下來。不說這個了,你溜出去後,是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
黎簫慚愧地在他懷裡埋起臉,半響才說:「對不起,我沒吃過,看著好像很好吃的樣子,我一時忘了……」
「嗯,這個我以後會重點監視你的。問題是,你是不是遇到一個男人,嗯,很嚴厲的樣子,好像像全世界活該欠他錢那樣?」
黎簫點頭說:「是啊,不過他也沒那麼嚴厲,還請我吃東西。後來我就昏倒了。」
黎珂罵了一句:「果然是個混蛋,我說怎麼那麼好心呢,原來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安慰地摸摸黎簫的肩膀,說:「是那個人送你來的醫院,也是他幫我們轉的院、付的錢。可能,過兩天他還會親自來看你。不過,簫簫,聽我的話,那個人不是好人,他,嗯,是我以前工作單位的老闆,名聲不大好,你離他遠點,知道嗎?」
黎簫乖巧地應道:「噢,我知道了。但是,他幫我們出錢,我們不是拿人家的手短嗎?」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黎珂呵呵笑道:「反正他有的是錢,我們就當劫富濟貧好了。」他心底補充了一句,他媽的以後我不用還嗎,根本不欠丫的。
黎簫點點頭,他倦了,軟軟靠在黎珂的懷裡,昏昏欲睡。黎珂嘴角含笑,環抱著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背部,象撫慰一個孩子一樣。金粉一樣的光線灑在兩人身上,美麗的男孩偎依著英俊的男孩,整個畫面看起來如此和諧及,刺眼。這就是江臨風踏進病房來的第一感覺,他臉色嚴峻,身上的寒氣連睡得迷迷糊糊的黎簫都感覺到了,他皺皺眉,將臉往黎珂懷裡蹭蹭,繼續睡去。江臨風不動聲色地看著黎珂,黎珂被他盯得心慌,不由自主地輕手輕腳放下黎簫,安頓他睡到枕頭上,站起來,努力保持與他平視。
江臨風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怒,心想黎珂這個大麻煩,還是要儘早解決的好。看了他一會,低聲說:「跟我出來。」
他轉身走了出去,黎珂只得跟上走出病房。江臨風一直走到走廊拐角的地方才停下來,轉過身來,不緊不慢地說:「你,明天開始去公司報到。」
黎珂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說:「我有兩年沒摸過計算機編程了,這樣冒然過去,你就不怕我給你公司造成損失?」
江臨風說:「就憑你,還沒那個道行。早點入手比較好,這個行業更新度和淘汰率都是驚人的。再說,你不是很聰明嗎?」
黎珂笑笑,說:「江先生,恕我直言,我怎麼覺得,您象是要把我從我哥身邊踢開?」
江臨風冷冷地打量他,並不接話。
黎珂笑得更歡了,說:「對不起,江先生,現在我哥情況還不太穩定,身邊需要至親的人照顧著,所以您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了。」
他刻意加重了「至親的人」這四個字,有些豁出去挑釁的味道。江臨風冷笑了一下,說:「你果然是他至親的親人啊。」
黎珂說:「您什麼意思,有話不妨明白說。」
江臨風道:「本來我不想說這些,但既然你要求,那麼我就不客氣了。黎珂,你以為你賣身為哥哥籌醫藥費是多偉大一件事嗎?在我看來,這不過是走投無路的無能之輩出賣最後一點身體資本。你要是有能耐,別說做血液透析那點錢,就是你殺個把人,搶了別人的腎臟給你哥換,我都只覺得你夠狠,無可厚非。可現在你看看你,自己活成這樣也就算了,還以生病為藉口把黎簫圈在你觸手可及的小圈子裡,讓他每天活在對你那些所謂犧牲的愧疚和自責當中,然後將這個變成枷鎖,緊緊把你哥跟你銬牢在一塊。黎珂,你捫心自問,你唱的這一出,是不是也太矯情了?」
這一席話太尖刻,將黎珂刺得鮮血淋漓,他氣得臉色變白,渾身發抖,哆哆嗦嗦地反駁說:「你胡說,我……心甘情願,我只是求簫簫開心的活著,他開心活著就好……」
「難道你不知道,只要他一天頂著欠你的愧疚,他一天都沒法安寧嗎?」江臨風嚴厲地質問。察覺到自己聲音變大,他瞬間緩和了下來,冷冽地遞給黎珂一張名片,說:「這是公司地址,過去直接說是我吩咐去的就行。別找麻煩,你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