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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徐文耀聽著這話有迴轉餘地,忙點頭說:「嗯,就這麼過,一輩子都這樣。」
「不怕閒話?」他看向王錚,毫不留情地指出,「文耀還好,他自己就是老闆,你呢?你在公職單位,這事要是捅出去,沒你好果子吃。」
王錚微微一笑,說:「您說的是,但您放心,我們已經是成年人,這是我個人的生活,我不會跟小孩子一樣非得舉著一個反叛的旗幟,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確實,這個社會上很多人對同性戀很反感,我尊重他們的好惡,也不打算冒犯他們的價值觀,但是我也不會容許別人來冒犯我的私人生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徐老爺子笑了。
「是啊,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徐文耀拉住王錚的手,笑著對他爸爸說,「放心吧爸爸,咱們老徐家的,沒任人欺負的理。」
王錚橫了他一眼,說:「何必說的這麼殺氣騰騰?西方有句諺語,讓凱撒的歸凱撒,讓羅馬的歸羅馬,咱們關起門自己過好自己的日子才要緊。」
老人點點頭,說:「但你們沒有結婚證。」
「嗯?」
「沒結婚證,沒法律保護,打個不好的比方,你們有一方要進手術室,另一方連給他簽字的權利都沒有。」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徐文耀說,「我們不去國外結婚,因為我們往後是在國內過日子,國外的結婚證沒太大價值。如果您同意,我想把戶口遷到小王這,上面編個法律上的親屬身份,您說呢?」
徐老爺子沒出聲,半響才說:「共同財產什麼的,這不用我說了,想必你有更好的計劃。」
徐文耀點點頭,想了想,終於說:「對不起,爸爸。我媽那邊……」
「你媽早知道你不是個正常人。」徐老爺子揮揮手,打斷他的話,站了起來說,「我也該走了,你們別以為這事我就算同意,等個十年八載的,要還在一塊,要還能說今天這樣的話,咱們再談。」
他轉身朝門外走去,季雲鵬訕訕地問:「徐伯伯,那我呢?」
「你?」徐將軍一回頭,眼神凌厲地看過去,罵道:「給我好好改改你的臭毛病!下回再讓我瞧見你這個窩囊相,我直接把你拎回去,省得在外頭給我丟人!」
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王錚忙跑過去幫他開了門,說:「徐將軍,您慢點。」
徐老爺子停下腳步,看了看他,問:「怎麼不叫我徐伯伯了?」
王錚一愣,徐老爺子輕笑了一聲,問:「是不是心裡頭,其實很介意我剛剛罵你的話?」
剛剛徐老爺子罵他跟女人似的伺候男人,王錚確實暗自惱火,但他不好跟老人吵架,只是在稱謂上換了一個疏遠的,存了些孩子氣。現在被老人點破,他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不說話。
老人拍拍他的肩膀,說:「你做那個土豆燉排骨火候不行,下回來我家,我讓我們家老保姆教你秘訣。」
王錚眼睛一亮,笑了說:「那敢情好。」
「我走了。」
「我送您,」王錚送他到樓梯口,看著他慢慢走下去,在他轉角的時候朝他揮揮手說:「慢走,徐伯伯。」
老人似乎微笑了一下,挺著腰板走下樓去。
王錚一直目送老人,一轉身,看見徐文耀微笑著靠在自家門框上看他。
「自己爸爸也要我送,過分了啊。」王錚瞪他。
「老爺子喜歡你,可非得藏著掖著,我怎麼覺著他越老越跟小孩似的?」徐文耀撇嘴,過來摟著他說,「還是你厲害,四兩撥千斤,把他的火氣給堵上了,不然他真幹得出把雲鵬抓走的事。」
「難道季雲鵬是傻的嗎?乖乖站著給人抓?」王錚笑了,正看見季雲鵬惴惴不安地把腦袋探出來看老爺子是不是真走了,於是打趣他,「季雲鵬,你自己說,你要真被抓了難道不會跑嗎?」
「快別提逃跑這種事了,」季雲鵬看到老爺子真不見了,鬆了口氣,噼里啪啦地說:「你是不知道,老爺子忒厲害了,我要是敢跑,他就敢把我逮回來打折了腿!」
「你這麼皮糙肉厚的,打折了就打折了唄,」王錚嗤之以鼻,「瞧你那點出息。」
「我一個人遭罪不要緊,我是怕連累了小謝,徐文耀他爸,可不是一般老頭。」
那倒是,王錚點點頭,跟著徐文耀進了家門,回頭把門鎖上了,見小謝仍舊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便笑著說:「放心吧,人走了。」
「媽呀,可算走了。」謝春生吁出一口長氣,跌坐到沙發上,鬆開襯衫頂上的扣子,說:「雲鵬,我,我必須得跟你掰,這往後要還得見這尊大佛,我非得短命不可。」
「你敢說這話!臭小子,你再說一遍,」季雲鵬咬牙切齒撲過去,對著小謝一通亂掐,撓得小謝笑得直討饒,兩個旁若無人玩成一團。王錚和徐文耀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無奈,徐文耀笑嘻嘻地說:「他們玩他們的,咱們進房間玩咱們的?」
王錚頭也不回,給了他一肘,打得徐文耀哎呦一聲,王錚挑眉說:「叫什麼?要玩是吧,給我進廚房,玩洗碗去!」
第73章
九月了,G市每天熱得人像在蒸籠中慢慢捂熟的天氣總算開始有所緩解,至少一早一晚,開始有些涼風吹拂。火車站又開始湧起學生cháo的時候,新的一學期又開始了。王錚的專著此時已經出版,他還沒回校報到,就接到系辦通知他兩件事,一是祝賀他申請到國家教委名下課題;二是通知他從本學期開始,就得去分校給本科一年級學生上專業基礎課。
Z大前些年趕了時髦,在G市邊上另一座海濱城市的大學城跟全國一些重點高校一起在那建了分校。新校園美則美矣,但人氣稀薄,仿佛荒島上無緣無故多了座玻璃鋼筋建造的空城,四周光禿禿的,樹也是才種下沒幾年,糙也是稀稀拉拉地長不全,地方太大,人太渺小,置身那樣的環境中,於一派嶄新之中生出荒涼來,仿佛一切都在抗拒某種強硬要賦予到身上的名校意義。
王錚不喜歡那裡,但是沒辦法,系裡不少年輕教師都必須輪著到那邊上課,第二天再坐校車趕回G市。王錚接過課表一看,發現給他的課全安排在上午,偏偏分校離G市路途不長不短,既不能當天來回,又不需要長期駐守,第二天一早的課,前一天就得到達那邊住在賓館裡,上一次課穿梭在兩個城市之間來回搗騰,時間要花掉兩天,調整狀態沒準還得要多一天,就算一周只去一次也能把人累的夠嗆。
王錚看著那個課表心裡就開始犯嘀咕,有心要問一下,又擔心給人造成挑工作的壞印象。偏偏辦公室做行政的老師還要跟他道喜,說:「小王啊,你博士後還沒出站系裡就正式給你排課了,這是把你當正式教師了啊。」
王錚笑了笑說:「八字沒一撇吧,不過這個課也不缺老師,我這麼去合適嗎?」
「副主任親自點將,有什麼不合適?你不知道,那天他還當眾誇你呢,說你年輕有為,已經出版個人專著了,往後肯定前途無量,說系裡有些老教師身體也不好,該勻出點機會讓年輕人多表現。」
王錚腦子裡轟的一下,心裡一陣發涼。他還在奇怪那本學術著作已經出版,並以此為基礎申報了課題,為何副系主任聽了後沒惱羞成怒?原來那老東西在這等著他呢,這麼幾句話明褒暗貶,是給他樹敵呢?怪不得他得了這麼大的榮耀,同門幾位平時還算熟的老師沒什麼表示,反倒是導師憂心忡忡打電話過來問他:「你一個人做這麼大的課題,能行嗎?」
王錚這時候算是明白了,那個副系主任原來要這麼給他穿小鞋。他一時有些憤懣,但卻不知道如何發泄,木木地回了家,坐了半天,腦子裡想的全是最壞的後果。什麼被同門猜忌乃至厭惡,什麼別人都知道他的課題是走關係來的後,如何眾叛親離。他越想越心驚,之要跳起來打個電話去推掉這份榮譽。但慢慢的,他又冷靜了下來,換了身衣裳又出了門,路過精品水果店,還買了一筐昂貴的水果,直奔自己導師家中。
因此徐文耀那天下班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見到王錚,打他的電話也關機,倒把他急出一頭熱汗來。正要滿世界亂找去,王錚回來了,臉色疲憊,但眼神柔亮,一進門,見到徐文耀第一句就是:「哥,抱一下。」
徐文耀忙過去抱住他,也不顧鄒阿姨還在廚房忙活晚飯了,自己先把他打橫抱起放在沙發上,開了空調調好溫度,轉身去拿了他的藥出來,倒了水給他送下,又跑浴室去擰了濕毛巾給他擦汗。王錚捧著水杯一聲不響,等他忙得差不多了,卻一把拉住徐文耀的衣襟,軟聲說:「過來。」
徐文耀在他身邊坐下,王錚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閉著眼說:「我剛剛去導師家。」
「嗯。」
「我對他說,我一個人完成那個課題有點吃力,請他給我指導。」
「然後呢?」
「他沒答應,卻說如果我真的做不了,讓我跟我另一個師兄合作,」王錚歇了口氣,淡淡地說,「那位師兄,是他正宗的嫡親弟子,從本科就是他的學生,後來碩博連讀也在他門下,可以說,是我的導師手把手教出來的。」
徐文耀沒說話,只是抱緊他。
「那位師兄的人跳脫聰穎,但不是踏實做學問的人,他平時交際廣,應酬多,沒發表幾篇論文,卻到處去開研討會。我跟他性格差得太遠,說實話並不欣賞他,但我不能不答應老師的要求。」王錚苦笑了一下,說,「我幾乎已經可以預感到跟這種人合作的前景了,必定是我孤軍奮戰,而他繼續瀟灑,到時候書出來了,我的名字還得排他後頭。」
徐文耀沉了臉沒做聲。
「我其實不是在譴責我的老師不能一視同仁,事實上我做老師,也不可能做到一視同仁。但是我還是覺得有點難過,我拿下這個課題得罪了不少同行,我的老師知道了,卻沒想我有多難,他想的是怎麼給他喜歡的弟子爭取點福利。」
王錚抬起頭,勉強笑了笑說:「哥,我大概是被你寵壞了,心理承受能力下降,居然為這麼司空見慣的事矯情,你別笑話啊。」
徐文耀笑了,湊過去吻了吻他的額頭,嗓門低沉地說:「小錚,這不矯情,在我跟前不用裝酷說這些,這些事對別人來說可能不過是平常事,甚至不值一提,但對你來說,我知道你是真的不好受,它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