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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能,」徐文耀大手貼著他的後背順著脊梁骨摸下去,熱炙的呼吸噴在他鼻端說,「我還能琢磨怎麼幹,從哪開始干……」

    「住,住嘴……」王錚被他這麼摸,腰也開始發軟了。

    「真他媽的不是時候,」徐文耀狠狠親了親他,說,「你還得見一個人,來,咱們速去速回,見完了就回家。」

    「誰?」

    「於萱爸爸的朋友。」徐文耀替他順了順頭髮,說,「我帶你來本就是要見他,至於我爸,那是個意外。」

    「什麼人這麼重要?」

    「嘿嘿,負責國家重點科研項目課題的頭頭,對我是不重要,對你可不一般。」

    王錚心裡狂跳起來,問:「徐文耀,你不會是想,讓我上吧……」

    「為什麼不可以?文科類本來就每年都有名額,我都打聽清楚了,這些名額中,你那個研究領域也有份,而且有文件說要重點扶持青年學者科研成果,你不是最合適嗎?咱們又不是讓他違法亂紀,咱們只是讓他在已有的基礎上優先考慮你而已……」

    「不不,我不行,我還不夠資格,徐文耀,你別這樣……」

    「資格?」徐文耀笑了,看著他說:「我說你有,你就有。」

    第66章

    王錚被徐文耀拉著見到那位傳說中教委的大人物,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風度儒雅,和藹可親,但一張嘴,則將官腔打得出神入化,一番對答下來,完全沒法從中撈到點確定的信息。王錚並不真的想從這人身上撈到實際好處,因而能置身事外,微笑旁觀,只是他不擅長跟這種人打交道,因此倒是沉默的時候居多。徐文耀幾次三番,想把話題往想要的地方上引,都被對方四兩撥千斤給擋了回去。他臉上的笑漸漸變冷,正要單刀直入,王錚卻在一旁適時地拉住了他,低聲說:「心臟有點悶,咱們早點回去吧?」

    徐文耀一聽,天大的事也只能拋腦後了,他跟對方再寒暄幾句,就帶著王錚告辭。徐文耀讓王錚略等等,他過去跟自己爸爸打了聲招呼,又安排了人呆會替他拍下那隻翡翠鐲子送母親,然後匆忙跑出來,帶著兩人一起坐他開來的車回家。

    坐進車內,徐文耀憂心忡忡地摸摸王錚的額頭問:「現在覺得怎樣?要吃藥嗎?」

    「沒事吃什麼藥,剛剛說難受是騙你的。」王錚難得調皮地說,「我討厭坐在那跟一個官員打太極,還不如回家喝老火湯看動畫片。」

    徐文耀鬆了口氣,不由笑了,敲了他的頭一下罵:「小壞蛋,下回再拿這種事騙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錚嘆氣說:「哥,我也是沒辦法,我最不懂應付這種場面,往後你還是別拉我去,行嗎?」

    「你不學著點,以後會吃虧。」

    「吃虧就吃虧好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王錚不滿地說,「我都三十歲了,人格早已形成,沒辦法再改造了。我早就明白自己天生缺這根筋,不瞎折騰這些。」

    徐文耀無奈地說:「我這不是為你好嗎?」

    「千萬別,我還是那句,寧可穿背心褲衩在家裡看動畫片,也不要大熱天穿成這樣在那裡頭聽人忽悠。你沒發現那個人說話多藝術嗎?我聽了半天,愣是沒聽出來他到底懂還是不懂你的意思,懂了的話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難為老先生一把年紀,這麼說話也不嫌累。」

    徐文耀呵呵低笑,摸摸他的頭說:「這叫語言藝術知道吧,老傢伙其實是摸不准我的來頭,以及這麼做籌碼多大,畢竟,他跟於參謀長是老朋友,跟我可不熟,跟你就更是頭一回見了。」

    「那直接拒絕你不就完了?要有原則有規定,就全照那個來辦事,不就簡單很多嗎?別人也挑不出他的錯。」

    「小傻子,他要這麼辦事,早給人踹下去了,哪還能一直坐到那個位子?這些事啊,你確實不懂,不過你說的也對,你還是別懂的好。」

    王錚撇嘴說:「哥,我跟你說兩句實話行嗎?你別生氣。」

    「說吧。」

    「那我說了啊。」王錚想了想,輕聲說,「我知道你為了我,連於萱爸爸都找上了,背地裡還不知花了多少功夫,你這麼替我著想,我說不用你幫,是太不懂事,也太自以為是了,可是我真心覺得,我不想你幫我這個忙。」

    徐文耀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也不生氣,一邊開車一邊說:「行,給你個機會,痛快說你的真實想法,別藏著掖著。」

    「我不願你插手我的事,是因為那個對其他人不公平,我如果走了這個後門,那我不也成了我們系副主任那樣的人嗎?還有啊,我覺得自己現在還不夠資格,我是在學術上有點小成績,但那點小成績還不足以成為業內專家對我關注側目的地步。我想通過自己的努力……」

    徐文耀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立即說:「對不起對不起,你繼續。」

    王錚惱火地說:「不說了,你根本就不聽,聽了也在肚子裡笑我。」

    「我真沒笑,好啦,我是有那麼點想笑,別生氣啊,我錯了,我不該想笑的。」徐文耀湊過去親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說,「誰讓你這麼可愛,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可愛。」

    「滾。」

    徐文耀哈哈大笑,歡快地開著車,打開音響,車裡立即流淌出一串鋼琴如水的旋律,是貝多芬的鋼琴小品,從《小步舞曲》到《月光》,王錚聽了一會,漸漸不生氣了,打破沉默說:「我說真的,你別管我這個事了啊。」

    「好,不管了。」徐文耀想也不想,立即回答。

    王錚反倒意外了,問:「這麼好說話?」

    「要不然怎麼辦?」徐文耀笑著說,「誰讓我找了這麼個容易較真的老師呢?」

    「你還是趕緊說轉折句吧。」王錚沒好氣地說,「這麼通情達理,我不習慣。」

    「是你強烈要求的啊,那我就順應民意,說兩句?」

    「別廢話了。」

    「小錚啊,我覺得你把原則這種東西太當回事,以至於不懂變通。」徐文耀和顏悅色地說,「你的大致想法我了解,往大方面說,就是自由主義,個人奮鬥,你覺得這樣才叫公平,若人人如此,那這個社會就會多點公義和秩序,若這個社會沒有,那你起碼也做到問心無愧,是這個意思,對吧?」

    「這麼講也可以。」

    「你這一套,在西方國家都行不通,別說在我們國家。大道理我就不跟你說了,講一件自己親身經歷的事吧。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美國大學中有很多學生搞的政治社團,有些在我看來純粹扯淡,但有些還是做了點實際工作。我呆的大學比一般州立大學好,但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名校,可是校風很自由,頗有點英國味,一塊租公寓的哥們是個激進的環保分子,他們整天沒事找事,看見點污染就吵吵嚷嚷,可惜美國這方面法律越來越完善,哥幾個能體現自我價值的地方挺有限,我常常開他們玩笑說他們生錯了國家,要是在發展中國家,這幾個哥們估計得樂死。」

    「後來有天,終於讓他們發現了一件大事,有家三十年前的藥廠往一個湖區填埋廢品,過了這麼多年,後遺症才開始被發現。那幾個哥們一下興奮了,好不容易找到為革命事業發光發熱的地方,可等他們真正接觸了,才發現問題複雜得很。那家工廠早已拆成三塊,被三家不同公司收購,就是說,找直接責任人很困難,雖說按照法律,這三家公司都要賠償,但賠多少,怎麼賠,對方當然想盡一切辦法推託了事。司法程序放哪個國家都冗長,就是卡夫卡在《城堡》中描寫的那樣,當個人面對一個龐大的體制機器,那種無能為力感是直接而壓倒性的。」

    「後來怎樣?」

    「後來啊,問題解決了。你知道怎麼解決的嗎?」

    「他們藉助媒體?」

    「媒體早就曝光這件事了,但他們只對這個事感興趣了一會。很快就有層出不窮的其他新鮮事替代了對這件事的關注。」

    「那怎麼辦呢?」

    「你絕對想不到,他們利用的是政客。」徐文耀笑了笑,說,「在選舉中,環境議題是一貫的口號,但很少有競選者能真正解決什麼問題。我那位同住的哥們出身美國上層階級,他有機會接觸到這些人,於是他想了個辦法,把信息傳遞給其中一位候選人,而那個人,正好與他的競爭對手在支持率上不相上下。於是那位政客出面了,又是演講,又是敦促法院受理,又是拍宣傳片,誇大了問題的嚴重性,不出三個月,這件案子就審完了,同時為他自己贏得好名聲,對那個人來說,這件事就成為他仕途的一張王牌了。」

    王錚說不出話來。

    「所以寶貝啊,有時候體制不是洪水猛獸,你不要覺得利用了體制內的權力就是壞事。說到底,與其別人去利用,還不如你去利用,你用得好,它不僅能幫你,還能讓你達到個人奮鬥怎麼也不可能達到的影響。就拿你那件事來說,如果你三十歲不到拿到國家級課題計劃,有了名聲,那麼你現在所在的大學肯定會想方設法把你留下來。等你站穩了腳跟,有了話語權,你反過來就能轄制住那位副主任,他起碼不敢在你眼皮底下玩學術造假,你也等於為其他年輕老師創造了一個比較好的環境。這不是比你一個人從事反抗要有用的多嗎?」

    王錚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了,他張口結舌,想說什麼,卻覺得很不合適。徐文耀笑著摸摸他的臉,說:「不行了,再看你這種表情,我下面都快硬得發疼,快回家快回家快回家。」

    他一面念叨,一面踩了油門往前沖。王錚還沉浸在他剛剛的話里,要接受一種他從沒接受過的觀念,顯然需要點時間,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車子已經停到停車場裡。徐文耀目光幽深地盯著他,看到他頭皮發麻,王錚隱約知道徐文耀在想什麼,嚇得勉強笑說:「那個,哥,我們上樓再……」

    「等不及了。」徐文耀扭大音響的聲音,慢悠悠地替他解了安全帶,抱過他,越過前排,放到後排座椅上,壓上去,也不親他,而是興致勃勃地開始解他的皮帶。

    王錚顫聲說:「你不會想在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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