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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更何況我是個男人?」
「對。」老人點頭,很乾脆地說,「他在三十以前要怎麼玩我們都不多話,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古板的家長,但他必須成家立業,這不僅是關係他一個人,還關係到我跟他媽媽在別人面前得抬得起頭。」
王錚笑了,他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注意到徐文耀在一邊呼吸急促,猛然抓住自己的手,大概下一分鐘就會不顧一切反駁自己的父親。他反手握住徐文耀的,他的手掌比起來要小和秀氣得多,但此刻握著,力氣也不小。他抬頭望著老人,點頭說:「您說的都有道理,我想我說服不了您,因為這是您根據以往的生活經驗下的判斷,它代表著您的價值觀,我沒辦法改變一個老人的價值觀。」
徐文耀大驚,低喊:「小錚,你不是吧……」
王錚微笑著看了他一眼,目光柔和,隨後轉過頭再度望著徐父,道:「我只是想補充一點,不錯,您或許說的都對,但可惜兩個人在一起,從來就不是能夠用對錯來判斷的,在您的角度覺得對的事,換個角度,在徐文耀看來,那就是大錯特錯的。」
「不要狡辯。」徐父冷聲道。
「不是狡辯,您聽我一樣樣說啊,第一,我們出身不同,興趣愛好無法協調,但您有沒想過,如果我們根本不想去協調呢?為什麼不能他保留他的,我保留我的,然後把對方的世界當成對自我的補充和豐富呢?第二,我們一個是商人,一個是書呆子,這點您說的沒錯,可是商人在本質上也可以愛看書思考,書呆子也能夠運籌帷幄盤算得失,人不是一條單行線,您的兒子很優秀,他不僅是個成功的商人,而且還是一個很有思想,知識面很廣的人;至於我,只要我繼續保持著想讓精神進步的念頭,我們就永遠不會失掉溝通的基礎。」他停了一下,笑了笑說,「您知道嗎?在我父母那一代,他們選擇伴侶會經常性忽略人的精神需求,我的整個青少年都在目睹這種婚姻的悲劇中度過,所以我比誰都明白,兩個人一起進步有多重要,而一個人如果從精神上歧視自己的伴侶,那有多可悲。」
老人臉色變得僵硬。
「哦,對了,還有最後一點,我是個男人。」王錚輕輕嘆了口氣,他說,「我跟您坦白,我雖然是個天生的同性戀者,但老實說,我對男人跟男人能長久在一起比您還懷疑。可是徐文耀給了我信心,我不是相信人的感情不會變,什麼任何風險在愛情面前等於零,這種東西騙騙小孩子還行,但到了我們這個年紀,考慮的是更為實際的東西。徐文耀從物質到精神無條件地為我付出這麼多,他等於敞開了自己的生命讓我進入,我沒有理由轉過身去,所以,即使知道會令您不快,我還是要請您原諒,我不能如您所願。」
王錚看著徐文耀,後者已經目光閃閃,仿佛下一刻就會撲上來狂吻他,他笑了起來,握緊他的手,對徐老先生說:「對不起徐伯父,您註定要失望了。」
「你敢說你不是為了他的錢?」徐父有些怒意地低吼,「如果他是窮光蛋,你也會跟他在一塊?」
第65章
王錚沉默了,徐老先生這個問題雖然庸俗,但卻很實在。
徐將軍冷笑一聲,說:「徐文耀是有點小聰明小手段,但我這麼跟你說,沒家裡那點老關係老面子,他撐不了這麼大個攤子,也正因為這樣,他的事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不能他想怎樣就怎樣!」
他掃了一眼自家兒子繃緊的臉,也不好把事情做絕了,緩和了口吻說:「當然,我也不是不開通的人,你們要想在一塊,不是不可以,我的條件很簡單,徐文耀必須結婚。」
「要是我不干呢?」徐文耀打斷他爸的話。
「不干?那你就別姓徐,別打著老徐家的旗號在外頭做事!」
「爸,您這可有點不講理了啊……」
「哥,別這樣。」王錚扯住徐文耀的胳膊,他明白如果任由這兩父子在繼續下去,沒準什麼絕情話都講得出來,到時候這筆帳難道人跟兒子算?還不是得算到他頭上。他及時制止了徐文耀要說出的話,深吸一口氣,深吸了一口氣,對徐老先生說:「伯父,您說的都對,沒有您,絕對沒有徐文耀,他能成長成今天這樣優秀的人,肯定是您從小教育得好。」
徐父臉色鐵青,冷笑說:「我可沒有把他教成現在這樣為個男人連父母的話都不聽。」
「他不是不聽您的,」王錚好脾氣地解釋,「他只是著急了,您的兒子您還不了解嗎?別看外頭人人稱他一句徐總,可回到家,還不是個犟脾氣好發火的混孩子?」
徐老先生憤恨地說:「都是他媽從小給慣的。」
王錚這回倒有點想笑了,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對父子爭執的起點,不知不覺已經不是要不要同意兒子搞同性戀,而是看誰轄製得了誰的拉鋸戰。他清清嗓子,推徐文耀說:「給你爸爸拿杯喝的東西。」
徐文耀愣了一下。
「去吧,我也渴了,想喝點熱的。」
「咖啡嗎?」
「咖啡可以嗎,伯父?」王錚問徐老先生。
徐老先生臉色鐵青,抿緊嘴唇迸出兩個字:「隨便。」
徐文耀站起來,忽然嘆了口氣,對他爸爸說:「爸,您不習慣喝咖啡,我給您弄杯茶去,還是您常喝的烏龍凍頂,好嗎?」
他爸這才臉色好看了些,無言地點點頭。
徐文耀起身走開,王錚笑了笑,對徐老先生說:「您別介意,我把他支開,是有幾句大實話跟您說。」
徐將軍抬眼看了看他。
「您剛剛說的話都有道理,我確實不會看上沒錢的徐文耀,或者應該說白了,我不會看上窩窩囊囊的徐文耀,但這裡有個問題,我直說了您別生氣啊,您也許該捫心自問一句,沒了您的幫忙,徐文耀就成不了事嗎?」
「我想,徐哥今天能力這麼強,肯定跟你從小嚴格要求脫不開關係,您當初應該也想要教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一個躲在父母屁股後面吃喝玩樂不事生產的窩囊廢,家裡條件好,您更在意的,肯定是別讓孩子成為一個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對嗎?」
徐將軍不耐煩地打斷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他沒成為您最擔心的那種人,卻成為一個這麼優秀能幹的精英,您心裡其實挺驕傲的,對吧?」
徐將軍有點不自然地說:「不聽話,不孝順,再能幹有什麼用?」
「真不孝順您,就不會記得您常喝哪種茶了。」王錚微笑說,「徐文耀他心裡其實總惦記您,比惦記他的母親還多,還跟我說過很多您的事呢。」
徐將軍斜睨了他一眼,敲敲沙發扶手,裝作不在意地問:「那個臭小子,肯定沒少編排我。」
「恰恰相反,他一直說您性情剛直,愛憎分明,比如季雲鵬小時候您從他父親手裡救了他的事。」
徐將軍沒有回答,良久,才吁出一口氣,說:「雲鵬那孩子,攤上那樣的爹也算倒霉。」
「是啊,相比之下,徐哥一定會在心底覺得自己很幸運,他一直那麼努力工作,可不就是想讓您高興,讓人夸一句虎父無犬子嗎?」
徐將軍臉色和緩了許多,微微一笑,對王錚說:「你挺會說話,也挺為徐文耀著想。我兒子看人的眼光還成,不賴。」他略微一停頓,話鋒一轉說,「但要說服我,還有段距離。」
「我沒指望這點糖衣炮彈就能迷惑您,」王錚也笑了,說,「我只是懇請您別因為這麼點事,就對自己兒子失望,就否認他這個人,更加別因此傷了感情,我認為,他無論跟誰過日子,選擇什麼生活,都不會從根本上改變血緣關係,您再生氣,這也還是您的孩子,他再較勁,他還得叫您一聲爸爸。」
「說來說去,你還是試圖想讓我同意你們倆的事。」
「我當然想努力說服您,這點我不否認。」王錚笑呵呵地說。
「就這麼讓他不結婚?讓他被人戳脊梁骨罵同性戀有病?」徐將軍問,「你要是當父親,你會同意?」
王錚嘆了口氣,說:「他如果立得正行得穩,一輩子坦蕩無愧於心,被人罵幾句也未見得就會怎樣,再者說了,這總好過禍害別人閨女吧。儒家提倡正心修身,然後才是齊家治國,心都不正,又豈能修身?修身無能,又怎麼去齊家?更不要說治國平天下。」他猛然住了口,抱歉地說,「對不起啊,我扯遠了。」
徐將軍一言不發,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這時候徐文耀回來了,後面跟著一位侍應生,端來全套中式茶具,恭敬地擺在他們跟前的茶几上沖泡起來。
「爸,給你找口茶喝可不容易,這裡是西餐廳,我倒給忘了。」徐文耀笑著說,「這還是丁叔叔辦公室里的私藏。」他對王錚說,「丁叔叔就是這家餐廳的股東,跟我爸爸是老朋友。」
徐將軍威嚴十足地端起茶杯聞了聞,淺淺嘗了一口,嫌棄地說:「老丁不懂茶,這茶葉藏得不對,一股霉味。」
「那是,誰有您懂啊,」徐文耀笑著說,「我看咱們大院裡頭,最風雅的老領導就是您。」
「改拍馬屁了?小子,這套對你爸沒用。」徐將軍淡淡地笑了。
「哪呀,我這都是實打實的心窩裡掏出來的話,」徐文耀笑呵呵地給他爸爸又添了茶,說,「我給您準備了斤頂級的白龍珠,您回去試試,也換換口味。」
氣氛總算不再針鋒相對,大概兩父子都同時意識到對方跟自己如出一轍的性格,於是雙方均改變戰術,不正面攻打,改成游擊作戰。王錚微笑著想,只要不當著他的面吵起來,這事就還有斡旋餘地,不然真有一方犯了牛脾氣,明知口不對心,可他們沒準真的就能幹出決裂這種事來,那樣的話,他罪過可就大了。
正聊得有點高興,一旁來了兩人,都是徐將軍的老朋友,見面格外親熱,徐文耀幫著應酬了幾句,就拉著王錚退到一邊,不打擾父親跟老朋友會面了。他緊緊攥著王錚的手,拉到角落裡,趁著沒人注意,立即撲上去親了一大口,啃著他的嘴唇喘著粗氣說:「真想在這干你。」
「去你的。」王錚紅了臉,低聲罵他,「整天腦子裡除了這點事您能想點有用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