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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季雲鵬舉手擼了把臉,接過參茶,像伺候自己老娘一樣半蹲著把水舉到小謝唇邊,半是哀求半是哄騙:「春生,喝點水啊,來,慢慢的,不著急,咱不著急,不怕,就是普通的參茶,王老師喝過的,你看你看,我喝給你看,」他一手止住惶恐不安的謝春生,一邊飛快喝了一口表示沒事,聲音柔和得堪比最有耐性的託兒所保姆,「沒事啊,人得喝水,不喝水哪能成,對吧,乖,小口點喝……」

    謝春生此時已經猶如驚弓之鳥,對外來接觸都有本能的恐懼,抖著身子蜷成一團,但還好還是願意聽季雲鵬的,縮在他身邊,動都不敢動一下。

    沒人知道他到底經歷過什麼,王錚心裡難過得想哭,他仿佛看見謝春生怎樣被一下下凌遲了精神的過程,施暴者傷害的不僅是一具肉體,而是將這具肉體從裡面拆除掉作為人那些正面的,積極的部分,讓人的整個生活陷入一種濃稠到化不開的黑暗當中,看不到希望,所有的拯救或者重新開始成為一種笑話,自己從根本上否定了擺脫這個男人,或者說擺脫暴力相向的可能。也許還認命了,覺得被毒打的生活是自己唯一配認領的生活方式。

    他想起謝春生在醫院裡說過的,一切的起源,其實是他個人的問題。如果是這樣,那麼就算將地上此刻蜷著像一隻臭蟲一樣的男人捏死,踹死,這樣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他要活下去,到底該怎麼辦?

    徐文耀陰沉著臉,他想的沒王錚那麼深遠,他腦子裡現在回憶起的,是謝春生以前的模樣:清秀,乖巧,一看就是那種普通人家長大的,善良而帶了點平庸的孩子。他跟徐文耀接觸過的許多圈裡的年輕人不同,沒長得不錯,但沒想過利用青春相貌交換什麼;在他跟前,也像缺根筋似的,沒動過要什麼東西的念頭。他是單純的想找個人帶,單純的想有段感情經驗,或者性經驗。就連單位里提科級幹部的名額,也是徐文耀過意不去,暗地裡幫了他一把,謝春生本人到了文件下達還不明就裡,高興得跟傻子似的,特地打電話來跟他報喜,說原來單位領導還挺重視他,他以後要改了懶散的毛病好好工作云云。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孩子,徐文耀不知道他招誰惹誰了要被人這麼折磨虐待,他知道什麼是對一個人的慾念,他知道那種抗拒不了,只想占有一個人的感情意味著什麼,必要的時候,確實沒什麼平等尊重好講,可是,那也不意味著要靠傷害那個人的身體得到快感,尤其是在對方已經確鑿無疑信任你,愛你的狀況下。

    他不能理解這種畸形的心態,他只知道,自己現在很惱火,很想讓這個施暴的男人消失,不管以何種形式。

    他想了想,主意定了,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瞥了那男的一眼,直截了當地問小謝:「謝春生,你打算怎麼辦?」

    小謝渾身抖了抖,似乎不堪驚嚇,季雲鵬不忍心,插嘴說:「文耀,現在小謝回答不了你這些,該怎麼辦怎麼辦,咱們還不能替他拿個主意?」

    「我倒是有一肚子主意,替他拿了,回頭他傷一好又回來找這男的,我不是白費心思,不行,我是商人,不能做虧本買賣。謝春生,」徐文耀提高嗓門,「是男人就給個痛快話,你打算怎麼辦?要死還是要活,快點!」

    王錚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坐過去溫言對小謝說:「小謝,徐哥是想保護你,不單單他,我們這所有人都想幫你,可你得讓我們有個幫你的理由,不然你這個事,我們管太多了反倒多事了,現在你好好想,要不要離開這個,」他忍了忍,還是沒把人渣兩個字說出來,「這個男的。」

    謝春生抖著唇,慢慢地,像木乃伊一樣把視線轉到地上那個男人身上,顫聲說:「我,我想問他幾句話。」

    王錚倒抽一口涼氣,說不出什麼心情,他低聲對一臉不解的季雲鵬說:「什麼也別問了,就依他吧啊。」

    季雲鵬怒氣沖沖,卻只能忍著過去把地上的人揪起來,扔到小謝跟前說:「問吧。」

    那男人這時來精神了,抬起臉爬起來罵:「賤人,你還說沒背著我勾引男人,jian夫都找上門了,你得意了?啊?看我被打成這樣你高興了?你他媽讓他打,打不死我回頭照樣搞死你!」

    「操!」季雲鵬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就想揍,徐文耀喝止了他,冷笑說:「行啊,你有種,我剛剛還想手下留情來著,現在看來不用了,鵬子,開窗,給我把這孫子扔下去。扔一次摔不死再繼續扔,我還不信了,五樓就不能摔死人。」

    季雲鵬嘿嘿低笑,真把那男的抓起來就往窗口塞,這棟樓五樓原本窗戶有裝防護網,可正巧趕上市政府穿衣戴帽工程開到這,要求這一片住宅對著街一面都拆掉鐵柵欄,這下可真是無阻無隔,季雲鵬力氣又大,直接就把男的半個身子都推出窗外,嚇得他哭爹喊娘,拼命掙扎。季雲鵬用力一推,又把人往外推出幾公分,那男的儼然就要呈倒栽蔥姿勢,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什麼狠勁都跑九霄雲外去了,哭著喊:「我錯了我錯了,救命啊我錯了……」

    「行了,弄進來吧。」徐文耀淡淡地說,走過去摟住王錚,帶笑罵,「別搞得跟黑社會追錢似的,咱們都是文明人,動靜不用太大,回頭你王老師該教訓我。」

    季雲鵬把手往裡拽,硬生生把那男人拽了回來,往地板上一丟,那男人這下真的嚇得面露土色,瑟瑟發抖。徐文耀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問謝春生:「怎麼樣,你想問什麼直接問吧,趕緊的給個決定,我可為了你耽誤不少時間了。」

    謝春生掙扎著坐起來,眼神複雜地盯著地上那個男人,似乎在回憶,又像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過了很久,他閉上眼,喃喃地說:「本來想問的,現在不想說了。」

    王錚心裡一喜,知道這個男人此刻的窩囊相無論如何都讓小謝絕望了,他趁熱打鐵說:「那你要不要離開他?」

    小謝沉默著點點頭。

    地上那個男人這時候著急了,他嘶喊著:「謝春生,你別想離開我!別忘了,我手裡還有你的視頻……」

    「你真的不懂嗎?」小謝睜開眼睛,淚光閃閃地看著他,顫聲說,「我回來,不是怕你,可是你總是沒把我當人,你還拿狗鏈子栓我……」他全身都發抖,王錚忙止住他說話,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對徐文耀說:「拿那個視頻。」

    「拿不拿的無所謂,他不是只有一個視頻嗎?我給他搞十個八個,保准比他自己拍的要清晰好看,如果還不夠,那加點重口味的,牽條藏獒辦事都成,我認識個夜總會老闆,正愁找不到人拍這個呢。」徐文耀笑著問季雲鵬,「這麼精彩的東西要做出來,給誰看好呢?乾脆送他老家那一人一份,免費派發吧。」

    「行。」季雲鵬表示同意。

    那人這回真的嚇住了,他驚恐不定地看著徐文耀,徐文耀溫文無害地笑了笑,問:「怎樣,視頻在哪,你要不要給啊?」

    「你們得保證,給了,就放了我。」

    「沒問題,我也沒時間跟你折騰,本來很簡單的事,你離開小謝,我們不管你,公平合理,互不拖欠,不是挺好嗎?」

    男人還在猶豫,季雲鵬一把揪起他準備拖出門,他嚇得大叫:「我,我給你們,放開我,我給你們。」

    ……

    事情最終以這種方式收場,雖然大獲全勝,但出去的時候,每個人心裡都不好受,徐文耀把助理留下來善後,季雲鵬抱著謝春生打了車就送醫院去。王錚被徐文耀拉上車,默默開車送回家去,一進門,就被徐文耀緊緊抱在懷裡,饑渴難耐地啃了好幾下才放開他。

    「怎麼了?」

    「下午,我差點想殺人。操起那個球桿抽那個王八蛋的時候,我覺得很興奮,是真的,不是因為他該死,或是想替小謝討回公道,我只是有個念頭,這個人這麼該死,我打死他也沒什麼吧,就那麼想,停不下來。」

    王錚無言地抱緊他,來回撫慰他的後背。

    徐文耀把鼻子湊近他的衣領拱著蹭著,悶聲問:「嚇到你了?你不會嫌我吧?」

    「沒那種念頭。」

    「真的?」

    「暴力就像毒品,如果說擔心,我只擔心你會上癮。就像那個男人一樣,他看著小謝的眼神很瘋狂,在他心裡,可能也覺得自己愛小謝,可是他管不住自己。」

    徐文耀抬起頭,正正經經地說:「我不會再在你面前打人了。」

    王錚皺眉問:「你先別說得那麼快,剛剛低聲吩咐你的助理幹嘛呢?」

    徐文耀有些怏怏地說:「不就,吩咐點善後的事。」

    「說。」

    「那什麼,我讓他帶幾個人把那男的扒光了扔郊外去。」徐文耀小心地觀察王錚的臉,馬上說:「我知道錯了手段過激我下回一定改。」

    「你這樣萬一激起他更大的報復心怎麼辦?」

    「放心吧,我不打擊得他沒還手之力我幹嘛動他呀,」徐文耀嘴快,說,「我打算等小謝傷好了情緒平復了,找個門路讓他下去縣鎮機關鍛鍊兩年,回來後一來仕途有了資本,有利於升遷;二來也讓他換個環境從頭開始,你看怎麼樣?」

    他一臉討賞的表情讓王錚忍不住笑了,拍了他腦袋一下,說:「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不放心我們就時不時下去探望他。」

    王錚嘆了口氣,說:「談個戀愛這麼傷筋動骨,我要是小謝,以後恐怕得有心理陰影了。」

    「他要沒縱容那男的,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徐文耀搖頭嘆息,忽然想去什麼的,笑嘻嘻抱住王錚的腰,說,「你可不許對我有心理陰影。」

    王錚哭笑不得,說:「我沒對你有心理陰影,我是明著有陰影了現在,你解決個事比那個變態還變態,我往後跟你相處可得悠著點,萬一你哪天不對勁了對我家暴怎麼辦?」

    「放心吧咱們家就只有你家暴我沒有我家暴你,只有你專政沒有我維權。少東家,來家暴我吧。」

    「滾。」

    「別介啊,來吧我很渴望你家暴呢。」

    第48章

    「要累的話你先睡吧,我還想看一會書。」王錚說,時間已經到晚上十一點,他坐在自己的書桌前,桌上攤開一本書,徐文耀只瞥了一眼,立即被裡面大量晦澀的哲學術語給弄得皺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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