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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徐文耀搖頭笑了笑,伸手寵溺地揉揉他的頭髮,這才將他打橫抱起,脫了鞋和外衣,放到臥室床上。

    在一片煙花爆竹聲中,徐文耀想了想,低頭點了點王錚的額頭,啞聲說:「新年快樂。」

    他說完後,替王錚將被子拉上,關上臥室門,輕聲走出了王錚的房間,走到玄關換了鞋子,輕手輕腳開了門,再關上。

    他知道,這其實算是王錚的一種選擇。

    既然如此,那麼對他來說,雖然有遺憾,但不可否認,也有點釋然。

    冷風一吹,他忽然有些慶幸了,還好剛剛沒跟王錚酒後亂性,不然,這朋友還怎麼做下去?還好。

    徐文耀沒再猶豫,大踏步朝自己的車走去,開了門坐上去,發動汽車,徐徐開出了王錚家小區。

    他徑直開回所住的酒店,下車經過大堂時,還有心情,跟值班的門童和前台小姐禮貌微笑,互道新年快樂。

    然後,徐文耀回酒店房間,沖了涼,想起剛剛在王錚家那一幕活色生香,不禁心跳加速,但隨即,又很好地控制下去。

    以他的條件,要找同性情人不難,但王錚是跟於萱一樣特殊的存在,如果貿然開始肉體關係,只能是親手毀去心頭那種奇異的感覺。

    睡一覺,明天,太陽照常升起不是嗎?那是舊曆新年的第一天,春回大地,萬象更新。老祖宗概括得如此精到,簡直沒有理由不去相信。

    作者有話要說:這真的不是一個情節起伏的文,或者說,情節不是這個文的重點,期待這些童鞋會失望的,掉坑謹慎啊。

    第17章

    正月里,王錚忙著拜年。

    這是中國人走訪親朋好友的時節,大街小巷驟然平添許多步行的人們,照著慣例穿著新裝,大多數人面目和善,待人也分外親切有禮,打招呼的聲音格外響亮,似乎都攢著勁,把壓箱底藏了一年的笑臉不再吝嗇拿出來,要在這幾天內揮霍一番。

    王錚讓自己忙碌起來,於萱那就儘量少去,在潛意識裡,他想避開徐文耀。

    那次激烈的接吻,其實不能歸咎到喝醉,酒精誠然讓神經放鬆,也讓他說出平時很難說出的話,但是從頭到尾,王錚的意識是清醒的。

    在他的記憶中,即使醉到四肢無法動彈,但意識還是清醒得可以算數學題。在李天陽離開的時候,最難熬的那段時光里,他患上嚴重的失眠症。為了讓自己入睡,他也試過喝酒,想用酒精麻痹神經,但用不了多久,他就絕望地發現,酒精的作用很有限。它頂多能讓你走不穩路,躺床上想坐過山車,但它沒法讓意識迷糊,電視電影裡那種喝了酒能抽瘋能爛醉如泥的事,他一次也沒遭遇到。他在那時起就能分明感覺,在自己體內存在堅硬如磐石的意志,這個意志令他能在猶如凌遲一般的心痛中保持清醒,同時永遠與放縱、發瘋無緣。哪怕正經歷常人難以想像的精神上的苦楚,但他還是不會迷狂,不會歇斯底里,不會破罐子破摔。

    換句話說,他無時不刻不在清醒的狀態中,連逃避痛苦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所以,他根本沒有喝醉,他是在清醒的認知下,出於自我的選擇,才跟徐文耀接了吻。

    在那個狀態下,大年三十,孤獨壓迫到一個臨界點,還有酒精的作用,這些都能成為理由,可與此同時,卻也不能掩蓋這些理由下深層的渴望。讓一個男人撬開自己的唇舌,在肉體上留下痕跡,做更進一步的親密行為,如果徐文耀那個時候不懸崖勒馬,他毫不懷疑,自己不會拒絕這個男人,那個時候,他心裡確實在渴望這個男人狠狠地干自己,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最好能激烈到把身體內那些壓抑都擠出去。

    但是,他不能。

    王錚知道,如果對方真是個陌生人,那麼就算他並不贊同一夜情這種形式,但興之所至,偶爾為之,他也不會後悔。

    成年人完全能夠為自己的身體做主,更何況,人總是會有那樣的時候,迫切需要用肉體的歡愉,來忘卻內心異樣的沉重。

    但對象是一個相識的人,這個人還跟自己最好的朋友關係良好,這個人對自己而言,還是可以掏心窩說兩句實話的對象,那就不能有曖昧。

    而且,王錚本能地知道,對徐文耀來說,他也未必想要與自己有肉體關係。

    還是這樣最好,已過了渴求愛人和被愛年齡的成年男人,還是習慣一個人,把自己的生活,掌握在可以掌握的範疇內最好。

    初一到初四一晃而過,其間,他打了電話給於萱,於萱大咧咧地在電話中說,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又不是殘障人士,這裡有醫護人員,還用得著你天天看著?

    王錚沒問徐文耀怎樣,他匆匆掛上電話,吁出一口氣,他想,自己需要幾天時間來整理一下情緒,等尷尬過去,他相信自己能用成年人的圓滑和練達,假裝跟徐文耀之間,什麼事也沒發生。

    這樣,才能繼續跟他相處,共同陪於萱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

    在他的記憶中,其實原封不動地保留第一次見到徐文耀時的情景,在圖書館,夏天,滿園的樹木繁茂翠綠。

    儘管只是一瞥之下,他相較南方人而言魁梧高大的身材,潔淨且毫無褶皺的黑白條紋T恤,與那張年輕的臉極為不相稱的嚴肅表情,都猶如浮雕,在人的記憶當中微微凸顯。

    每個學校總是或多或少有幾個類似徐文耀這樣的人物,仿佛生來就具備領袖氣質,頭腦一流,家庭往往也不差,從小就見識多端,心智和行為能力遠遠超出同齡人,再配上令人無法忽略的外形,舉手投足都是充滿決定性的暗示,這種人,就連他們的師長也無法輕視。

    王錚從來對這種人都敬而遠之,在他們跟前有說不出的壓迫感,連說話都未必利索,更不要提跟這種人交朋友。偶爾有一些時候,他也能想得起這個擦肩而過的男人,想如果像那樣的人,他們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如果他們陷入背叛的境地,他們會怎麼做。他想,如果自己是那樣的人,想必跟李天陽那段關係中,惴惴不安,小心謹慎的那一個,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李天陽了。

    初五,王錚終於覺得自己能坦然面對徐文耀了,他在這天燉了湯,給於萱送過去。

    哪知卻在醫院門口,他遇到一個想也想不到的人。

    王錚永遠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他跟於萱一個姓,叫於書澈。

    於書澈。

    在剛剛跟李天陽分開,不知何處何處的時候,他曾經著了魔一樣,偷偷跑到李天陽公司,見到了這個人。

    那個時候他還太年輕,沒辦法一個人處理這麼嚴重而突發的傷害,在此之前,他習慣於聽從比自己強勢的人,比如母親,比如後來的李天陽。他從沒有想過這有什麼問題,打小開始,他就服從慣了,聽任自己的生活被他人安排,自覺調整自己的狀態來配合別人,他在生活中永遠處於被動,簡單而盲目地相信強勢的一方,但他忘了,母親或許會按她的標準真心替他考慮,但愛人卻未必。

    可是在那樣的青蔥歲月,就連懷疑愛人有私心這樣的念頭,都是對愛的褻瀆。

    他就如跟隨頭牛進入屠宰場的小牛,哪怕周遭血流遍地,卻只看得見腳下頭牛的腳印。

    一夕之間,他突然被抽離了生命的重心,被人狠狠扔到冰天雪地里,血管里都快凍成冰渣子,他那麼無能,沒有與生俱來的自救本事,只剩下一種下意識,要去尋找那曾經可以依賴的東西。

    他覺得自己離不開李天陽,所以他在打不通李天陽電話的情況下,畏縮地,不安地去了李天陽的公司。

    就是在那裡,他看到了於書澈。

    那個男人外表無可挑剔,身段窈窕修長,比一般男性多一分嫵媚,卻又保留男性該有的俊朗自信,衣著也很得體,銀灰色的名牌西服仿佛量身定做,看上去,這個人從髮型到皮鞋,每一個地方都精挑細選,妥帖穩當。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如此張揚,卻又風度翩然,那些舉手投足的張揚和優雅都是有根有據,糅雜在一塊渾然天成,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王錚就明白,這種人天生男女通殺,絕對不是他一個書呆子可以相提並論的。

    就算是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認,有這麼出色的對象在身邊,又同是gay,李天陽怎麼可能不動心?

    王錚想過,自己應該是恨這個男人的,但奇怪的是,對著這個人,他憎恨不起來。如果一定要將情緒分類區別,他對於書澈,其實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討厭。

    討厭到,一碰到這種人,就想遠遠躲開。

    這種討厭由來已久,未必是針對於書澈個人,也未必跟李天陽有關,而是一種動物本能一樣的嫌惡,也許究其原因,是於書澈身上散發的長袖善舞的天性,能讓王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預想得到這個人只要他願意,能多麼開朗風趣,能討好許多人,能如何輕易地將他王錚如臨大敵一樣的交際處理得面面俱到,於書澈,他天生就能討所有人的歡心。

    更確切地說,於書澈的存在,就像為了襯托王錚性格中的缺陷和鄙陋一樣,讓他顯得多麼孤僻、不合群、靦腆、懦弱、可憐和無能。

    原來李天陽移情別戀的對象是這一類。

    王錚忽然就頓悟了,對李天陽,他根本沒法去爭取,去挽回,哪怕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哪怕要跟祥林嫂一樣重複我們之間有四年的感情。理由很簡單,但凡能欣賞於書澈的人,那就意味著能欣賞他所代表的一系列優勢,而這些優勢統統屬於超出王錚能力範疇,王錚沒法具備這些東西。

    要從這樣的人手中捍衛自己的愛情,除非將李天陽的整個價值觀扭轉過來,可是問題在於,李天陽如果能扭轉,能認識到自己的好,又怎會移情別戀?

    面對這樣耀眼的人,王錚感覺自己陷入一個沒辦法解決的困境中,他被剝奪了發言權,他想說我其實也有比他好的地方,但在於書澈強大的優勢面前,他這些話沒辦法說出口,就算說出口了,他也沒辦法被人聽見及理解。

    於是,他別無選擇,只好黯然離開。

    現在,這個耀眼的漂亮人物就在離自己不到五十米的地方,隔著川流不息的人群,王錚幾乎能看清他優雅的嘴唇勾起的魅惑人心的微笑。王錚心裡一疼,那種久違的厭惡油然而生,他低下頭,匆匆走過,在靠近的一瞬間,他聽見那個人同樣令他厭惡的聲音動聽地響:「那我怎麼才能知道,我朋友有沒有在這住院呢?」

    那個笑容可掬的前台護士小姐回答了什麼沒聽清,但不久,即可聽見女孩被英俊的男人逗得咯咯直笑的聲音。

    一切都令他厭惡,就在此時,王錚忽然聽見一個雄厚低醇的聲音響起:「王錚,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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