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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28 作者: 吳沉水
    還有,第一次跟王錚在浴室里做愛,迫使他跪著從背後大力弄,完事後,那傻子膝蓋跪得紅腫也不聲不響。

    那麼多的,第一次。

    李天陽眼睛有些濕潤,大吼一聲,狠狠she在那男孩體內,she完後,內心裡頭反倒有無窮無盡的空虛湧上來,擋也擋不住,年近歲末,已經能聽到幾聲零星鞭炮,三十幾歲的人生,破天荒地,頭一回在達到高cháo後,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孤零零的,一個人。

    李天陽輕輕推開那男孩,重新沖洗了身體,扯過浴巾圍在腰際走了出去。他坐在床邊抽菸,抽了半響,那男孩也洗完了,妖嬈地圍著浴衣出來,媚聲叫了句:「老闆……」

    李天陽倒盡胃口,從皮夾里抽出薄薄一疊錢,遞給那男孩說:「快過年,給自己買件好衣服吧。」

    那孩子高興地笑了起來,接過錢也不數,塞往自己牛仔褲兜里,媚笑著靠過來說:「謝謝老闆,您真厲害,剛剛操得人家差點吃不消呢。」

    李天陽愣了一下,又從皮夾里抽出幾張鈔票,遞過去,那男孩眉開眼笑,接過來媚聲說:「老闆,謝謝啦,您想試試我別的服務嗎?不是我吹,這一片我可是出了名的技術好……」

    「不,」李天陽吁出一口氣,站起來拍拍那男孩的肩膀,說:「拿了錢,給自己放個假吧。」

    那男孩瞬間有些呆滯,媚笑登時僵硬著掛臉上,張嘴「啊?」了一聲。

    李天陽笑了笑,自顧自開始穿衣服,說:「我說真的,給自己放個假,愛崗敬業也不用拼到這份上。」

    男孩噗嗤一笑,揚了揚手裡的鈔票說:「明白了,那謝謝您。」

    李天陽也笑了笑,拿起大衣,圍上圍巾,拎起包走了出來。那男孩追了幾步,笑著說:「老闆,我給你留個電話吧,有空常來找我,我給你打折。」

    李天陽轉頭,看了看他,燈光暗影中,那類似王錚的輪廓令他心中莫名一軟,嘴角笑了笑,聲音意外溫和說:「不用了,我知道怎麼找你。再見。」

    「再見。」

    他輕輕帶上門,大踏步走出酒店,按了電梯直接下樓,穿過大堂,門童殷勤地替他拉開了門,一陣南方特有的濕潤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李天陽穿上大衣,隨手招了輛計程車坐進去,司機說著生硬的普通話:「請問去哪?」

    是啊,去哪呢?李天陽恍若站在時光交錯的分岔口,後面是分毫畢現,無以遁形的往事,前面是一派迷霧,無從探究的明天,他到底該去哪,怎麼做,這一步踏出去,怎麼才能確保,穩穩噹噹能落在實地上?

    「去xx路xx小區。」李天陽沉吟了片刻,念出一個陌生的地址,他其實只看過一遍,卻不知為何,記得分外牢。

    那是,王錚在G市的住所,九年樓齡的二手房。

    第7章

    坐上計程車,還沒回到醫院,於萱卻真的病發了。

    她就像一個驟然間老去的生物,死死捂住胸口,疼得渾身發顫,縮成一團,不住氣喘,口中因為呼吸困難,不得不發出短促而悽厲的出氣聲。

    王錚無法可想,只能將她抱在懷裡,一遍一遍地撫摩她的背部,毫無意義地重複著:「快到了,我們快到了,忍著點,很快就到了……」

    他不知道說什麼,知道於萱得了肺癌和目睹她病症發作是兩回事,在這個過程中,原本鮮活漂亮到令人不能不側目的年輕女性的身體,此時此刻,卻猶如在身體裡內部安裝了一個飛速旋轉的攪拌機,正將她身體上那些偽裝出來的健康和鮮活如冷鮮肉一樣被削成薄如蟬翼一般再旋轉著高速飛出去,這時候的於萱,哪怕臉上脂粉還在,可五官卻皺在一塊,仿佛有看不見的手將那張臉如抹布一樣用力擰乾。就在這麼一瞬間,王錚近乎驚恐地發現,於萱真的是個病人,她得了致命的疾病,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活力四溢的年輕人,她的肢體,她的血肉,她的皮膚,她快活的笑靨,都在你看得見的地方迅速萎靡。

    你看得見那種變化,但你無能為力。

    王錚抱著她衝進了醫院,這時候才發現女孩其實體重輕得異乎尋常,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低喊,揪住他的襯衫,尖利的指甲險些刺破他的胳膊。但王錚都不在乎,這些疼在於萱放大了幾十倍的疼痛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他心裡疼痛難當,夾雜著驚惶恐懼,拼命咬牙才壓抑住這些負面情緒,把於萱交給急救人員,用還算順暢的思維交代了於萱病發的情況。

    等到目送著她被一群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迅速推進急救室,他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一般,腳一軟,不得不伸出手去扶住牆。這時候才發現手抖得厲害,王錚猛地握緊拳頭,制止了這種神經質的顫抖,他深吸了幾口氣,慢慢摸著一旁等候的凳子坐下。

    心裡壓抑著的後怕仿佛要衝出來,王錚這才真正地意識到,於萱病了,病得快死了,自己快要失去她了。

    越是明白這一點,就越是清楚,於萱對自己而言,是多麼奇特而不可替代的存在。

    忽然間腦子裡莫名其妙想起本科的時候,於萱有一陣對自己的胸部很不滿意,隔三差五地用手試圖擠出辱溝,一邊忙活一邊不無遺憾地說:「哎呀,不是說時間就像辱溝,擠擠總是有的嗎?為什麼我擠來擠去,就是不像那麼回事?」

    那時候兩個人盤著腿坐在教學樓的僻靜處,王錚手裡翻著剛剛從圖書館借的書,一邊隨口答:「可能你用來閒逛的時間太多。」

    「於是帶累得我的胸部也不用擠了?」於萱睜大眼睛,認真地問。

    王錚點頭,正經地回答:「估計是這樣。」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於萱挑起眉毛道:「放屁,你老實說,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胸部小?」

    王錚哈哈大笑,偏著頭打量她裹在緊身毛衣中形狀可愛的胸部,說:「這麼說起來,好像確實是這樣。」

    「王錚你一gay不好好鑽研你的同志業務竟然敢對著老娘的胸部說三道四!」於萱怒道:「我就是小胸怎麼啦,我就愛這樣的胸部,輕巧便攜,不累贅不拖累……」

    「還遠離地球引力作用,沒有下垂的風險。」王錚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

    「那當然,還有啊,從小杜絕猥瑣老男人的鹹豬手!」於萱得意地說:「還可以將之視為檢驗好男人的標準,愛上我的男人,總之一定是可以將大胸什麼的拋諸腦後的好男人!」

    「對對,」王錚忍笑說:「還能沒事冒充知性智慧型女生,挺好。」

    於萱笑了,從褲袋裡摸出一包煙,熟練捻了一根叼嘴裡,點燃了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她只有在抽菸的時候才肯安靜一會,煙霧繚繞,神情肅穆,明明只有二十歲,一張臉卻突然能令人感到歷盡滄桑。

    王錚記得,自己常常就這樣凝望她的側臉,她鼻子挺翹,眼睫毛又直又長,偶然一挑眉,看過來的眼神清亮得猶如暗夜閃電,令人觸目驚心。

    但一般這種情況維持不了三分鐘,三分鐘後,王錚就忍無可忍會喊出來:「於萱你夠了啊,跟你說過多少次別把菸灰彈進我鞋裡……」

    往事與死亡掛上鉤,回憶突然變得濃稠凝固,讓人陷進去,就慢慢被吞咽,慢慢地無法動彈。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王錚困惑地注意到自己跟前站了一個人,他垂下的視線先接觸到一雙擦得一塵不染的皮鞋,再往上看,是藏青色熨燙得一絲不苟的西褲,然後是製作精良的金屬皮帶扣,米色壓暗紋的襯衫,同樣熨燙得邊線鋒利到可以拿來裁紙,這個男人目測身高超過一米八,肩膀寬闊,濃眉大眼,目光看向自己不乏善意,甚至有一絲憐憫和柔和。然後他聽見那個男人仿佛壓抑著嘆了口氣,說:「不是你的錯。」

    王錚皺了皺眉頭,一時之間不知道他所指何物,那個男人緊跟著說了一句:「於萱,這種情況,在後期會越來越頻繁,一直到她……」他停頓了一下,又說:「今天這種情況,不是你造成的。」

    王錚恍然大悟,苦澀一笑,說:「徐哥,我很抱歉。」

    徐文耀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掏出一包煙,遞過去問:「抽嗎?」

    王錚搖搖頭。

    徐文耀自己也沒抽,把煙盒捏在手裡,說:「聽說張學良一輩子抽菸喝酒,吃喝嫖賭,還吸大麻上癮,但咱們少帥硬是活了九十多歲,老了也沒糊塗。」他扯了扯嘴角,說:「真奇怪,於萱才抽了十來年,就晚期肺癌。」

    王錚機械地回答:「她不想活了。」

    徐文耀手一頓,點頭說:「是啊,她跟我說過,這輩子活得夠夠的了,讓我別瞎折騰,別做什麼挽救生命的無聊事,她甚至說,多少人不想活了都得繼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拖著疲勞的身體繼續捱下去,但她很不一樣,有這麼一個堂皇冠冕的理由來結束,她說,這簡直跟中了六合彩一樣,是種運氣。」

    王錚閉上眼,吶吶地說:「這傢伙,從來都是任性自私的啊。」

    徐文耀點頭,贊同地說:「從來不替別人考慮。」

    「從來不會想,她也有責任這種東西。」

    「更加也不會想,她這麼差勁,可周圍的人也會依賴她。」

    王錚淡淡地笑了,笑容中有說不出的苦澀和懷念,輕聲附和:「是啊,她就是這麼一個任性的傢伙,這種人的思維,當然也不會明白,她的離開,對別人來說,也是無法彌合的損失。」

    徐文耀也笑了,他安撫性地拍拍王錚的肩膀,沉默了。

    過了一會,手術室的燈滅了,兩人連忙站了起來,於萱臉色灰白地被推了出來,徐文耀上前一步,醫生顯然跟他是舊識了,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轉身走向王錚,輕聲說:「放心吧,這次她還是挺過來了,可能是遇見你,醫生說,她的意志,比以前要強。」

    王錚這時候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酸楚,啞聲說:「我想去看她。」

    徐文耀定定看了看他,點頭說:「我跟你一塊去。」

    於萱所在的病房應當是這所醫院的一個特例了,單人病房裡居然沿著牆擺了一排立體開放式衣櫃,上頭密密麻麻掛滿了衣服飾品,邊上還有一個化妝檯,散落著設備齊全的化妝品和化妝工具,就這麼看過去,還以為是某個明星的化妝間,但當中一旁白色床褥間卻躺著一個插著不少導管的女孩。護士進來調了調邊上的儀器,又觀察了一下於萱的反應,對徐文耀一笑,又悄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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