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
聲音漸漸遠去,夜色已深,有涼風習習送來,周子璋走近窗戶,看著霍斯予帶笑恭敬地把父親送上車,又隔著車窗說了兩句,才避到一旁揮手道別。他猛然一回頭,看見站在窗口的人,微微一愣,隨即燦爛地笑開了。
周子璋情不自禁地,與他相視而笑。
個人志番外
第97章番外一
從以前,子璋就不喜歡收霍斯予送的任何東西。那時候霍斯予不懂,一位給越名貴的東西,就越顯得自己喜歡他,但他現在懂得了,子璋內斂而敏感,尤其從他手中拿出的東西,若是普通還好,若有點名貴的樣子,那他立即會冷下臉,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一點面子也不會給他留。
如果他還是那個五少,霍斯予一定會大罵,會把人揪回來非逼著他收下自己的心意不可,哪怕最終一定會鬧得兩個人不可開交。
如果他還是那個五少……
但那個五少做錯的事情太多,他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無時無刻,不在為當時那個糟透了的開始付出代價。
所幸,子璋不是心腸硬化的人,他經歷再多,心底也始終保持柔軟,他不自暴自棄,也從沒自怨自艾。人生苦短,子璋吃過那麼多苦,不得不為自己做打算,不得不儘量地,讓自己活得更容易一點。
所以他有讀書人的硬骨頭,卻也有普通老百姓的講求實際,甚至有小地方出來的人身上帶著的那種認命淳厚,霍斯予感謝這些,不然,他的死纏爛打不會奏效。
就憑他曾經做過的那些混帳事,不會還有這麼好的狗屎運,還能讓子璋跟他說話,還能跟子璋生活雜一起。在同一個屋檐下,舉頭就能看到他,厚著臉皮就能摟住他,忽略它的冷臉就能親他,卑鄙的利用它的軟心腸,偶爾還能抱他。
霍斯予知道,子璋心裡始終不愛他,今天他之所以接受自己,半是怕孤獨,無力氣再折騰,半是無奈,因為甩不開自己。
也許,他積威猶在,子璋對他的感情中,還夾雜著害怕和忿恨。
但怎樣都好,反正,子璋沒法推開他,他終於,用這種不完全的方式,擁有了這個男人。
這樣就夠了,還求什麼?求得太多,不過自尋煩惱。
霍斯予現在不敢想以後,不敢想明天子璋一覺醒來,是不是就會新仇舊恨一股腦勾起來,再度來個消失個得無影無蹤,所以他必須看緊了人,又不敢明目張胆找人監視,只好自己事無巨細,都儘量跟在他身邊。
經歷過那麼多,霍斯予知道今天又多麼難得,他永遠記得當監視林正浩的手下突然報來有周子璋消息的時候,自己沉著臉屏退了所有人,關上辦公室,拉上窗簾,在那樣的漆黑中渾身顫抖,想哭又想笑,像個傻瓜一樣,一遍遍低聲喊著他的名字,那麼珍惜著,含在舌尖上那樣喊他的名字。那個名字就像治病的藥,就像冬天偎貼的熱水袋,就像春天的話,就像你所有能想起來讓你貼心的美好的代名詞,你一面念叨這些,一面淚流滿面,一面興高采烈。
子璋,他的子璋,終於找到了。
所以他不顧熱臉來貼人冷屁股,死纏爛打,耍了許多花招伎倆,扮可憐,裝弱小,總之就只有一個宗旨:不管如何,纏上子璋,再也不放手,絕不放手。
因為這個世上,舍他其誰,愛到骨子裡,愛到稍微看不到人會惶恐,抱著他呼吸心會痛,夜裡經常做著他離開的噩夢滿頭大汗驚醒,傻乎乎地爬起來,抱著他,悄悄地看著他的睡顏,看一宿,看到他快醒來,才躡手躡腳地縮回去。
怎麼看也看不夠。
因為在乎子璋,他很多事霍斯予都有留意到,比如黑色高領毛衣洗到有些變薄了,牛仔褲褲腳走線了,常用的那個牌子的香皂快用完了,十二塊錢兩把的塑料剃鬚刀似乎快用壞了。
霍斯予有時候欺負子璋看不懂名牌,會將那些低調的奢侈品剪掉商標後給他偷偷換上,很多知名品牌的東西設計簡潔低調,糊弄周子璋倒能糊弄過去。但大多數時候他不敢做的太過,子璋對金錢敏感,帶著知識分子的清高和小市民的斤斤計較,雙管齊下,令霍斯予每每不敢造次。
子璋衣櫃裡掛著的衣服,大多是黎家兄弟所送,甚至手腕上帶的表,據說都是那個弟弟做成什麼生意時買回來送他的禮物。卡西歐的機械錶,超不出兩千塊,霍斯予對此嗤之以鼻,那種小破網絡公司,霍氏如果願意,分分鐘可以讓他在市場上沒立足之地,所謂的大生意,不過賺了點小錢,看那兩兄弟得意成那樣,真是小家子氣。
可問題是,子璋也跟著高興。
霍斯予吁出一口氣,沮喪地想,只怕自己簽成功了上億的單子,他也不會替自己這麼高興。
他們那種氛圍是將外人隔離在外的,並且隔三差五就上演一次。那個哥哥長得像個女人,舉止也像女人,整天跟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動不動就跑來跟子璋嘰里咕嚕傾訴自己跟姓江那個狐狸那點破事。說就說吧,每次說完了還非在這蹭飯,繞著他的自尊要這要那,然後,那個弟弟也絲毫不會客氣,一個電話就跑來,三個人親親熱熱做家事圍桌聊天說笑,完全當他是個透明人。
霍五少以前沒受過這種窩囊氣,但現在沒轍了,難道下手收拾黎家那倆兄弟?先別提黎蕭背後有靠山,就憑人家在子璋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這一條霍斯予就不能忘恩負義。要知道,沒有他們,根本沒有今天的子璋。
而且霍五少也知道,自己呆著會讓子璋不痛苦,之後每次都給自己找台階下,以處理公務為理由躲進書房。
外頭的歡聲笑語不時傳來,霍斯予哪裡看得下手裡的文件,推著滑輪椅子靠在牆邊,他格外耳朵尖,一下就分辨出來子璋的聲音,他很少大笑,但笑聲格外清澈動人,可惜對著自己,卻很少會這麼放得開。霍斯予貪婪地偷聽著,心裡卻跟貓抓似的痛苦,就在此時,他聽見那個叫黎蕭的哥哥說:「周老師,你別怕那個姓霍的,他要敢欺負你,我那棟小洋樓里永遠有你的房間,物品和珂珂會保護你的。」
霍斯予一下心頭火起,心想我還沒嫌棄你們倆娘娘腔來我家裡,你們倒敢攛掇我家寶貝離家出走,這還得了?他『噌』地站起,跨到門邊,正要一下拉開門,卻聽子璋的聲音帶笑問:「乖,我可不敢去做江先生的眼中釘。」
這就對了,霍斯予的手放下,側著耳朵繼續偷聽。
「臨風不會的,他答應我可以隨便邀請客人過去。」那幼稚的聲音一聽就是霍斯予最瞧不起眼的黎蕭,大老爺們完全沒個男人樣,明明二十幾歲還像個小男孩,柔弱得仿佛風吹吹就會壞似的,偏偏周子璋最疼他,護他跟老母雞似的,更兼有江臨風那樣的戀童癖摔著疼著,還有他那個戀兄的弟弟守著護著,這娘娘腔他娘的活得比誰都滋潤。
霍斯予嫌惡地皺眉,這是就聽見那位弟弟,略微像個爺們,可惜嗓音還是稚嫩清亮:「蕭蕭的想法有點孩子氣,但話倒是真的,周哥,我也是這個意思,你不是沒有家人的,我們兩兄弟就是你的家人,到時候你都有人給你撐腰,你千萬記住了,別讓人欺負了去……」
這叫什麼話?霍斯予大怒,周子璋在他這捧在手心怕熱著,含在嘴裡怕化了,疼他愛他都來不及,哪裡有欺負可言?
卻聽周子璋慢悠悠地打斷了他,口氣有些無奈:「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必要攪亂你們的生活。你們都別擔心,沒事的。」
他一句也沒提到他。
他仍然,抱著無可奈何,類似於認命的心態,在跟自己相處。
霍斯予心裡隱隱作痛,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就這雙手,曾經狠揍過子璋,曾經打到他怕,曾經暴力地侵犯過他,幹過很多說不出口的事,如果當初,這些事都沒有發生過,如果在一開始,這雙手就只做那些對子璋好的事,那麼該有多好?
可世上沒有如果。
後面他們說了什麼,霍斯予已經沒興趣去聽了,他走回自己的書桌,對著筆記本電腦,點開數據表,卻什麼也看不下去。
原來付出這麼多,還是沒多大用。
霍斯予心臟像被看不見的手使勁攥著,越來越疼得發緊,他深吸一口氣,這一刻真想就這麼打開了們走出去,把人不由分說拉起來就緊緊抱著,一直抱到他非答應愛自己不可。
但這只是衝動,衝動完了,他還是坐下來,點一根煙,抽了一口。
不知過去多久,似乎天色也轉暗了,霍斯予懶得開燈,倒在書房的靠背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腦後,看著窗外的天空,跟S市一樣,外面同樣高樓林立,同樣車水馬龍,同樣燈光璀璨,直把天體的光亮全部吸走。
外面的說笑聲似乎小了些,不久便傳來食物烹飪的香氣,霍斯予摸摸肚皮,好像有點餓了。
但周子璋跟黎家兄弟聚餐,從來不會主動進來叫自己吃飯,家裡明明有四個人,可他總是被隱隱排除在外,被人刻意遺忘。
之前每次這種時候,都是他厚著臉皮挨過去餐桌,坐在周子璋邊上蹭飯吃,順便威嚇一下黎家那兩個中看不中用的小男人。
可今天,霍斯予突然沒了底氣,就像一個原本漲滿氣的氣球,突然之間被人拿針尖一紮,倏地一下沖向天又一頭栽下來。
就算從很久以前就下定決心,這輩子非纏著周子璋不放手,可老這麼一廂情願地撲上來,這麼不依不饒地插入別人的生活,這麼硬是攪合人家一潭淨水,說實話。這種事做多了,他心裡頭真覺得累。
就如現在,霍斯予認真地想:自己在不在周子璋身邊,他仿佛都沒受什麼影響,那麼對於周子璋來說,他到底算什麼?
從來不去細想,不是因為想不到,是怕想到了,你不知道怎麼辦。
霍斯予覺得自己很悲哀。
他敲著桌子,忽然格外期盼,他覺得自己做了這麼多,像小丑也好,像爛俗苦情戲裡頭的娘們也罷,反正也不奢望得到對等的愛了,所思所想,不過是那麼簡單一點願望,比如此時此刻,周子璋能待他像家人那樣,敲敲他的房門,問一句餓了嗎?
可惜半小時過去了,四十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他面前的菸灰缸已經塞滿菸蒂,腹中也餓過頭部餓了,始終沒人來敲那扇門。
就這麼簡單的願望,他也等不到。
霍斯予長長嘆了口氣,把頭埋入胳膊彎里,閉上眼睛。
也許是真累了,他不一會就朦朧入睡,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外面隱約的道別,伴隨一聲不小的關門聲,他被徹底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