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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周子璋拂開他的手,問:「怎樣?」

    「姓江的聽說有人住院了,急得不行,但他說他這會走不開,要我替他跟黎簫道歉。」

    周子璋皺眉,看看黎珂說:「你信不信?」

    黎珂立即搖頭:「不信,姓江的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看簫簫性子單純沒少欺負他,媽的。」

    周子璋沉吟了片刻,問霍斯予:「你呢?聽他的口氣是搪塞還是真的如他所說?」

    「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霍斯予笑了笑,說:「問題的關鍵是,你們要保護他到什麼時候?我橫看豎看,那都是個人,不是琉璃盞,不是玻璃樽,你們這麼護著,他就一輩子都這麼窩囊,倒不如把這個事當個機會,摔打一下,他要能繼續爬起來,往後就走得更穩。」

    黎珂怒道:「你說得倒輕巧,他是個病人,萬一爬不起來呢?」

    「那能壞到哪去?」霍斯予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姓江的讓我轉告你,兩個禮拜後他會舉行記者會,總體回應下這次事件,要不要讓他去,自己掂量著辦吧。還有,」霍斯予看了周子璋一眼,說:「子璋跟你們有過命的交情,這個我理解,心裡頭也感謝你,但一碼歸一碼,甭老讓他為你們操心,都不是奶娃娃了,一個兩個哭著找周哥算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剝啄聲,三人循聲望去,卻見林正浩站在病房門口,手拿著一束百合花,凝望著周子璋,說:「江先生托我來看看黎先生,這是他的花。子璋,又見面了,你還好嗎?」

    周子璋不自主地退了一步,林正浩見狀面露苦笑,柔聲問;「我,可以單獨跟你說幾句嗎?只說幾句就好。」

    第88章

    周子璋久久不能回答,他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

    看到他的反應,林正浩臉色黯然,連臉上招牌的溫柔笑容都透著苦澀,他走進來,把花放在黎簫床頭,嘆了口氣,又看看在一旁冷著臉目光狠厲卻默不作聲的霍斯予,淡淡打量了兩眼,也不說話,卻又看回周子璋,柔聲說:「子璋,我們難道連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嗎?」

    周子璋咬緊嘴唇,心裡本能地抗拒這種交談,不是怕他,更與舊情難忘無關,只是純粹地厭倦和抗拒,就如小時候,你在一個地方摔了個跟頭,往後你見著那個地方就不由自主想繞道走,純粹的心理反應。但林正浩都說到這份上了,況且邊上還有兩個不省事的,再不給點反應,都摸不著接下來會亂成什麼樣。他暗地裡握緊拳頭,正要回答,卻覺手上一熱,被人牢牢握在掌中,周子璋一驚,抬起頭,卻接觸到霍斯予亮到令人暗自心驚的眸子,複雜深邃,多少說不出的情緒,不知為何,在接觸的瞬間,周子璋就模糊地捕抓到一些:那裡面有擔憂,有無奈,有怕,可是,也有孤注一擲般的狠勁,有他看不明白的溫柔。

    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與霍斯予十指相扣,掙也掙不開,掙來掙去,格外難看,周子璋微微有點惱火,但隨即一想,卻也懶得辯駁了。

    一切原該事過境遷,自己的立場堅定就好,至於這些小節,拘泥了一輩子,也沒見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

    反倒束手束腳,失了本心。

    當著林正浩的面,這確實帶了示威性質,但不知為何,周子璋明白了霍斯予的意思,這是來自這個男人不出聲的安撫,周子璋忽然就想笑了,這個混帳東西,從來就只會這種幼稚的方式,笨拙地,磕磕絆絆地,表達他難得的善意。

    果然,下一刻,他便聽見霍斯予痞笑著說:「林總別介啊,子璋這人就這樣,真性情,不藏著掖著,您也看到他的意思了,咱們都是文明人,講究好聚好散對吧?今兒個他也累了,您呢有什麼話也甭說得太直白,留點餘地大夥日後還有個點頭打招呼的餘地,您要沒什麼事,還是請回吧啊。」

    林正浩的臉色更難看了,如果不是多年的教養強撐著,只怕臉色一變就要反唇相譏,但他只抿緊一下嘴角,卻不理會霍斯予,只看著周子璋柔聲喚:「子璋。」

    聲音溫柔低沉,一如既往。

    霍斯予手握得更緊,臉色卻笑容不變:「林總,您別強人所難呀,沒見到我們家子璋不樂意嗎?這麼著,有什麼話您跟我說一樣,我……」

    「霍五少,你不要得寸進尺!」林正浩厲聲打斷他,轉頭看著周子璋:「你不願跟我說話,卻願意給這麼個人渣機會,子璋,這就是你的選擇嗎?你的判斷力,什麼時候這麼低下?」

    「怎麼見得選老子就判斷力低下了?」霍斯予笑嘻嘻地說:「我這人優點不多,可有一樣強過你,我敢拋下幾十億身家跟他過一天賺一百塊的日子,你敢嗎?」

    「你?」林正浩冷笑:「不要把自己經營無能的過錯拔到這麼高的位置,一個人無恥也得有個限度……」

    霍斯予不怒反笑:「哈哈,對,老子就無恥怎麼著,可我霍五走出去,再他媽一無是處,可架不住我護短,我絕對不會把身邊人紮根紅綢帶當聖誕禮物送別人床上去……」

    「住口!」周子璋低喝一聲。

    霍斯予猛然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嚇得臉色一變,忙抽自己嘴巴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子璋,我滿嘴胡唚呢我,你別在意啊,你就當我放屁,不不,你打我耳光好了,我不還手,真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放手。」周子璋冷冷地說。

    「好。」霍斯予沒敢堅持,忙鬆了手。

    周子璋點點頭,淡淡地說:「你挺得意啊?算計了林正浩,逼我看那麼一出醜劇,其實你一直心裡頭覺得特過癮特有成就感是不是?」

    「沒有,沒有沒有,」霍斯予忙一個勁搖頭,亂了手腳說:「真沒有,我,我就是,我就是胡扯八道,我真沒那個心思……」

    「五少,我一直想跟你說,就這件事,你缺大德了你。」周子璋不慣罵人,說到這句,已經是極限。

    他抬頭對林正浩說:「林先生,我們沒什麼話需要私下溝通,就這麼說好了。您請講。」

    林正浩苦笑說:「你非要跟我這麼見外?」

    「稱呼上明白點,對我們大家都好。」周子璋客氣地說:「您請快點,別占用您太多時間。」

    「我,我其實,我就想問一句,」林正浩躊躇著,目光痛苦卻溫柔:「子璋,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而且我們也有過很美好的記憶,你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嗎?我閉上眼,當初我們一起相處的幸福,幾乎歷歷在目,你,難道一點也不記得了?」

    周子璋沉默了,他低頭看著沉睡的黎簫,目光轉柔,低聲說;「我沒那麼健忘。」

    林正浩大喜,說:「那,你能不能看在過去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周子璋嘆了口氣,說:「林先生,你大概不知道,我剛剛遇見黎珂他們,是什麼樣子。」

    林正浩臉色微變,吶吶地說:「我,我聽說了一些,你出了車禍,都是我不好,我該陪在你身邊,但那個時候我找不到你,我到處找也沒能找到你……」

    黎珂在這時忍不住了,冷冷插入一句:「如果你能靠得住,周哥怎麼會躺醫院好幾個月都不提起?真是,裝什麼呀。」

    「車禍只是一個概述,真實情況,是我被搶了包,摔大馬路上,摔得狠了,爬也爬不起來,看著車來躲不開,差點被撞死。」周子璋淡淡地說:「我一直躺了四個月,又坐了快半年的康復,你肯定沒那種經驗,躺在一個陌生城市的陌生醫院裡,周圍的人說的方言你連聽都聽不懂,你不知道明天那個肇事者不給你付醫藥費了怎麼辦?你不知道該向誰求助,你甚至不知道,口渴了想喝杯水,你該找誰幫你合適。」

    周子璋垂下頭,微微笑了,說:「我活過來挺不容易的,有這麼一個過程,以前的事,再難忘,也必須得忘了。」

    林正浩面如死灰,顫聲說:「這麼說,我沒有機會了?」

    「咱們其實不合適。」周子璋抬起頭,明白地說:「我有努力去適應你,可是我適應得很痛苦,這種痛苦,不是用愛能掩蓋的。」他輕聲笑了,說:「經過這麼多事,我真的明白,只靠著感情能決定的事,太少了。」

    林正浩眼睛濕潤,他強忍著點點頭,啞聲說:「我知道了。」他仰起頭,強笑說:「我原來不知道,原來咱們對很多事的看法,這麼不一樣。」

    「是的,所以就算有感情,也沒什麼意義。」周子璋伸出手,微笑說:「再見吧,林大哥,保重。」

    林正浩蹙眉點頭看他,臉上的笑比哭都難看,卻終究伸出手去,在握住他的手的瞬間,將人整個抱住,緊緊摟了,再拍拍他的後背,這才放開,眼淚終於沒忍住落了下來,卻笑著說:「你,現在長大了。」

    周子璋心裡有說不清的痛楚,卻又有終於豁達的釋然,他握緊林正浩的手,點點頭,啞聲說:「沒人,能不成長。」

    「祝你幸福。」林正浩看著他,真心實意地說。

    「你也一樣。」

    林正浩到底是成熟穩重的人,一段感情再捨不得,卻也拿得起放得下,他依依不捨地放開周子璋的手,抬眼瞥了霍斯予一眼,對周子璋說:「有什麼困難,你知道怎麼找我。別,見外,真的,我欠你很多。」

    周子璋想了想,點點頭說:「好。」

    他再看了周子璋一眼,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回了頭,對霍斯予說:「五少,有個消息我想你會感興趣,我聽可靠消息說,令表兄的事被人捅到中央紀委,把霍副市長給牽連了進去,這次聽說上面動作挺大的,估計,你們家要麻煩了。」

    霍斯予渾身一震,失聲說:「你他媽說什麼?」

    「原來你真不知道啊,看來,我還以為,你躲在這邊,是令尊的高招。」林正浩不溫不火地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踏步走開。

    這裡霍斯予卻如遭電掣,愣愣站了五秒,突然間猛然醒悟一樣抬起頭,沖周子璋說:「給我電話。」

    周子璋這時也不敢怠慢他了,忙把手機遞給他。

    霍斯予接了電話,轉身就走出病房,臉色凝重,眉頭緊鎖,見慣了他張揚跋扈,吊兒郎當的模樣,突然間看到他這個表情,周子璋都明白,可能發生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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