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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周子璋揉揉他的眉心,想起之前他總愛繞著自己撒嬌,像個好奇寶寶,什麼都愛問為什麼,那麼活潑精靈,充滿求知慾和生命力,恨不得將之前纏綿病榻的十來年光陰都補回來。

    怎麼現在卻蔫蔫地,猶如一朵脫了水的白蓮花,頹喪地伏在枕上。

    一定發生了什麼。

    周子璋皺著眉頭,想了想,自己掏出手機,打了黎珂的電話,還是關機。

    這小子,關鍵時候掉鏈子,還說自己成熟了,簡直就是個只會慪氣的小毛孩。

    周子璋放下電話,正看到霍斯予拿了收據單快步走進來。

    他腿腳不便,這跑上跑下的繳費辦手續,幸好有霍斯予跟了來。

    這也算一種幸好吧。

    周子璋看他滿頭大汗,口氣便緩和了些,說:「謝啦,坐下歇會吧。」

    「謝個屁,這不是應該的嗎?我不跑,難道你跑啊?」霍斯予笑呵呵地拿手背擦擦汗,吁出口氣說:「操,我還不知道原來老百姓住個院這麼麻煩,一道道關卡跟過關斬將似的,你瞧瞧,也就刷卡的時候快點。」他把單子並銀行卡遞給周子璋,說:「給你,花了好幾千了,你可別當好人,回頭見人弟弟管他把先墊的錢要回來啊。」

    周子璋接過單據看了看,不由微微一笑,說:「怎麼反倒是你在心疼錢。」

    「我既心疼錢,也心疼你。」霍斯予搖搖頭,說:「就你那點薪水,撐死了也就小兩千,這一划倒輕巧了,幾個月白幹了。」

    「我,以前工作還有點存款,」周子璋看向黎簫,目光柔和,輕聲說:「再說了,我當初住院的錢可比這多多了,人家黎珂可沒跟我計較過。」

    霍斯予沉默了,低頭看他褲管那還濕著,遞過來一個塑膠袋,低聲說:「給你,先墊著膝蓋,不然冷。」

    周子璋接過來解開一看,居然是兩條柔軟的毛巾。

    他詫異不語,卻聽見霍斯予有些吶吶地說:「夜市上買的,十塊錢三條,我這輩子沒買過這麼便宜的毛巾,想到都想夸自個,這日子過得,多精打細算,是吧?你就當賞個臉,先用下,全新的,我沒用過……」

    周子璋看著他默不作聲,霍斯予不由有點赧顏,沒話找話說:「那個,你要實在不想用,也別給我丟回來,雖說不值兩個錢,可到底是我親手挑的,專門挑的倆小熊,你瞧見沒,胖乎乎的多喜慶……」

    這樣的霍斯予真是前所未見,你能輕易看到他嘮嘮叨叨的話下掩飾不住的緊張,但是緊張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出現在他身上?周子璋可記得很清楚,當初他一出手就是一套房子,房契遞過來的時候跟遞張廢紙似的,多看一眼都懶得。現在卻為了兩條毛巾在那期期艾艾,前言不搭後語。

    他心裡驟然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感覺,不是感動,不是歡喜,但也絕對不是厭惡,甚至還帶了點好笑和感慨,歲月如梭,曾幾何時,那跋扈囂張的混蛋,居然也有這麼一面?是啊,人字拖都穿上了,寸頭都剃上了,他現在從頭到腳,整套行頭加起來不到一百塊,拿著張小兩千的收據真實地心疼抱怨。

    居然,也有這麼招人待見的時候。

    「算了算了,還我吧,這東西確實送不出手,你見怪也是應當。」霍斯予強笑著,想把手縮回來,說:「那個,你要不把褲管捲起來,涼颼颼的貼著多難受。」

    周子璋輕輕吁出一口氣,把那兩條毛巾拿出來,一條遞給霍斯予。

    「怎麼?」霍斯予有點愣住,呆呆地問。

    「擦擦頭,要不就去洗把臉,」周子璋淡淡地說:「頭髮上的水都滴下來了。」

    霍斯予瞬間眼睛就亮了,隨即笑開了臉,乾脆利落地應了聲,拿了毛巾一溜煙跑進病房洗手間,不一會就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周子璋微微一笑,見一旁還有一份報紙,可能是霍斯予怕他悶,順手就買給他了。周子璋把那份報紙拿過去看,剛一翻開娛樂版,突然就看到一則消息「豪門公子新歡疑為男人?」

    周子璋心裡一跳,忙仔細讀了起來,越讀心越沉下來。

    原來這就是黎簫跟黎珂爭吵並發病的原因,他跟江臨風的事,被大肆渲染,現在鬧得滿城風雨。

    霍斯予洗過臉出來笑嘻嘻地挨著他坐,卻發現他面色沉重,手上攤開著一份報紙,他忙湊過去一看,雖然不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但憑著那張模模糊糊的照片,霍斯予立即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樣啊,那就難怪了,我說那姓江的平時跟供祖宗似的捧著這孩子,怎麼這會生病了丫反倒裝孫子躲著不見人了。」

    周子璋心裡憤怒,把報紙揉了,鐵青著臉說:「我去找他,你在這等著。」

    霍斯予一把拉住他,問:「你上哪找去?」

    周子璋說:「他總得上班吧,我去他公司找。」

    「然後呢?讓人保安胖揍一頓丟出來,我再為了你跟人保安打一架,回頭把警察都招來?」霍斯予忍著笑,趁機拉著他的手說:「也成,你一聲令下,小的鞍前馬後就等你使喚。」

    周子璋轉念一想,已經知道自己衝動了,但黎簫這麼美好單純,就如自己的親弟弟一樣,卻怎麼也沒法看著他白白受委屈,他臉沉了下來,問:「不然怎麼辦?」

    「涼拌唄,」霍斯予笑著拉他坐下,好脾氣地說:「乖,順順氣,你彆氣壞了身子,聽我說啊,這事呢,還真不好辦,姓江的要是就一陳世美,你難道還趕著床上那跟娘們似的小屁孩上趕著去當秦香蓮?他要是有情有義,這會就肯定在想轍,沒這麼放著事態發展不管的道理;他要是沒心沒肺呢,正好,一腳踹遠了,咱歇口氣找個更好的氣死他。對吧?沒一棵樹上吊死的道理……」

    他忽然住了口,改口說:「當然這也是看人,要我就一棵樹上吊死,不僅吊死,還非掛那不下來,忠貞不屈都刻心口上。」

    霍斯予搖頭晃腦只管耍寶,暗地裡卻觀察周子璋的臉色,看他被自己逗得臉色緩和了些,眼裡的憤怒消退了些,但卻換上濃濃的擔憂,知道他還是不放心黎簫,便笑著說:「其實,我知道怎麼找他。」

    周子璋抬起眼,定定地注視他。

    霍斯予說:「我以前跟他們公司業務有來往,收過他的名片,但我現在混成這樣,他還給不給面子,可不一定。」

    周子璋眼裡掠過一絲失望,說:「算了。」

    霍斯予看不得他一點不高興,嘆了口氣,說:「給我電話,我現在就打。」

    周子璋把手機遞給他,霍斯予接了走出病房去打這個電話。這時門外突然急沖沖跑進來一個人,周子璋抬頭一看,竟然是失蹤了半天的黎珂。

    「簫簫,簫簫,」他急得滿頭大汗,撲到黎簫床頭,見他沒什麼反應,驚惶失措地看向周子璋,顫聲問:「周哥,簫簫,簫簫他怎麼了?會沒事吧?啊?醫生怎麼說?醫生……」他一轉頭就像衝出去喊,周子璋一火,站起來先把他拽到跟前來,訓道:「你他媽喊什麼?!簫簫沒醒呢!現在倒慫了?之前的威風呢?他是什麼人?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他是一個病人!你沖他發火?是不是還罵他了?把他弄哭就拍屁股走人,你倒放心得很啊,店裡還好有人過去,那個人還好知道通知我,要沒這麼好彩呢?你是不是打算今晚上回去給他收屍啊?」

    黎珂被他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也不敢回嘴,紅著眼圈,嘴唇顫抖著,眼裡儘是自責和懊悔。

    周子璋心軟了,嘆了口氣,和聲問:「為什麼吵?江臨風?」

    黎珂咬著下唇,臉上顯出怒氣,點了點頭。

    周子璋扶著額頭,問:「你不會,把報紙丟簫簫跟前罵他沒廉恥吧?」

    「我怎麼可能,」黎珂叫了起來:「我會這麼為難自己哥哥嗎?」

    「還好,你還記得他是你哥,」周子璋微微一笑,搖頭嘆息說:「那你怎麼把他弄哭了?都給我交代清楚。」

    「我,我他媽就問他,江臨風是不是又玩了他拍屁股不認帳,如果是我就去一刀捅死那王八蛋,他就哭了,一邊哭一邊說我胡扯,說江臨風不會那樣對他,他們是真心的,呸,真心的有這樣嗎?這事都鬧了好幾天了,那姓江的就這麼無能,既不澄清也不掩蓋,我操他姥姥……」黎珂大怒,說:「我今天跑去堵他公司門口了,那孫子見了我就跑,身邊狗腿子又多,媽的溜得比兔子還快。」

    周子璋只覺頭大,說:「你不是平時很聰明嗎?怎麼一碰上事就犯渾了?簫簫這時候就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你不想著好好保護他,還問那些有的沒的幹嘛?」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都好幾天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黎珂眼圈更紅了,忍著淚倔強地說:「你,你又不管我了,我為什麼要找你?」

    周子璋一瞬間有點揍這小混蛋的衝動,但最終卻變得又好氣又好笑,再也忍不住,低頭呵呵笑了起來,黎珂更氣了,哽咽著說:「你,你還笑……」

    周子璋點點頭,說:「抱歉啊,我沒忍住,我一直覺得你挺成熟,現在才想起來,你其實才二十歲。」

    「我二十一了。」黎珂大聲說。

    「好了,是我不好,」周子璋柔聲安慰他:「累了嗎?這幾天夠你煩的了吧?吃午飯了嗎?」

    「沒。」珂珂低下頭啞聲說,突然伸手抱住周子璋,把頭擱他肩膀上,帶著哭腔說:「周哥,你回來吧啊,我,我好想你……」

    周子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正尷尬間,突然見霍斯予鐵青著臉大踏步進來,一把揪住黎珂的後領往一邊一丟,黎珂一個踉蹌,摔進一邊的椅子裡,隨即跳了起來,大怒道:「你誰啊你,靠,怎麼是你?周哥你別怕,我這就把他攆走啊。」

    「臭小子怎麼說話呢?」霍斯予嗤笑,雙手抱臂,示威似的站在周子璋前面,說:「大白天沒睡醒啊你?攆我?」

    「怕你啊!」黎珂毫不示弱,說:「是不是想打架啊?有種當著周哥的面來一場。」

    霍斯予微微一笑,伸手搭住周子璋的肩膀說:「不好意思,我不跟未成年人動手,勝之不武,沒面子。」

    他低頭對周子璋說:「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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