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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沒事,簫簫別擔心。」周子璋笑了,對黎珂說:「珂珂,我跟林先生說兩句話。」
「周哥……」
「讓我處理好嗎?」周子璋輕聲安慰說:「相信我,你迴避下?」
黎珂悶悶不樂地站到一旁,林正浩笑了笑,大踏步上前,直直看向周子璋,目光中儘是激動和思念,又強壓著,說:「子璋,我終於找到你。」
一如既往的溫柔。
周子璋嘆了口氣,問:「你一直在找我?」
「是的,找了一年。」林正浩聲音有點顫抖,伸出手說:「回來吧,你離開後我才發現,有些事我想錯了,你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我不能沒有你,請你回來吧,好嗎?你要懲罰我,怎麼樣都行,但在我看得見的地方好嗎?」
「什麼是在你看得見的地方?」周子璋淡淡地問。
林正浩微微一愣,周子璋自嘲一笑,說:「你指的,是跟從前似的,呆你家裡,做你的免費家政助理、保健護理、廚師、清潔工,啊對了,我差點忘了,還有床伴。」
林正浩吃驚地看著他,搖頭說:「不是這樣的,子璋,你明知道這麼說不公平,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苛責?」
「苛責啊,那我還沒苛責完呢,」周子璋輕聲說:「我還是你身邊永遠溫順沒脾氣的出氣筒,讓你和你的家人高興了彰顯身份高貴的低等幫傭,還有,」周子璋看著他,又嘆了口氣說:「你候補的籌碼,什麼時候有用了,就推出去交易的籌碼。」
林正浩眼中掠過受傷的神情,說:「你怎麼能這麼定義我們的感情?我是愛你的,你忘了嗎?還是你已經不愛我?」
周子璋忽然覺得一陣暈眩,他扶住樓梯,點點頭說:「我們的感情,原來你還知道,我們之間有感情。」
林正浩目光沉痛,不由分說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說:「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訂婚的事就是權宜之計,過了公司的危機,我隨時可以取消婚約,你根本不用在意這些事情。子璋,你沒有抓住事情的關鍵,關鍵就是我愛的人是你,我愛你,就不會離開你跟任何一個男人或女人在一起,你明白了嗎?」
「是你沒明白一件事,」周子璋看著他,也不掙扎,輕聲問:「林大哥,你老實告訴我,當初我跟霍斯予那場荒謬的約定,你事先知不知道?」
林正浩渾身一僵,說:「你不要提那個混蛋的名字,都是他,他處心積慮破壞我們的感情,那種人有多卑鄙你知道嗎?我整個公司背水一戰,他卻給我來個釜底抽薪,我是沒辦法了啊,我身上背負的責任,我不能看著公司垮台,你也稍微體諒一下我……」
「也就是說,你其實是知道的。」周子璋弱聲說,臉色頹敗,卻有種豁出去的堅定,說:「我理解你,真的,我沒責怪你,可能直到今天,我對你的感情也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那麼就算我再愛你,我也必須離開你。放手。」
「子璋,子璋你聽我說,事情不完全是你想像的那樣,你聽我說……」林正浩急了,他明明抓住周子璋的手,心裡頭卻感到一陣空虛,仿佛什麼也抓不住一樣,周子璋朝他搖了搖頭,低聲說:「放手。」
「不,我不放,除非你聽我說……」
「我說放手,不然我站不住……」周子璋說到這裡,腳下一軟,天旋地轉一樣倒了下去,陷入昏迷之前,聽見林正浩慌張失措地驚呼:「子璋,子璋……」
也不知昏了多久,等他恢復意識,鼻端聞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這是醫院的味道,周子璋知道,自己又被送進醫院來了。他無聲嘆了口氣,心裡祈禱可別又廢太多錢了,珂珂的經濟狀況其實並不太好。他睜開眼睛,卻看見床位坐著一個人,身材高大,曾經年輕的面目如今卻帶著三分冷峻和滄桑,看見他醒了,綻開一個由衷的微笑,想靠近過來,居然動了動,神情中有點不敢,這可一點都不像印象中認識的那個人。
周子璋只懷疑自己是不是看到幻覺了,霍斯予那個土霸王,什麼時候會有這麼弱勢的一面,再說了,他分明記得自己昏倒前見到的人是林正浩,怎麼醒了來,換成了霍斯予?
他轉轉眼珠子,閉上又張開,眼前的人還是霍斯予沒錯,周子璋有些疑惑,張開唇,發出嘶啞的聲音:「你……」
「哦,要喝水嗎?喝水喝水,」霍斯予跳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找杯子倒水,把水杯湊到他跟前,想了想,又動手托起他的後腦勺,小心翼翼地把杯沿貼近他的唇,說:「慢點啊,水不會太熱吧?你別喝多了,我也不懂,可能不能多喝,慢點別嗆了。」
如此真實,看來是真人沒錯了。
周子璋只覺得一陣無力感,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先是被林正浩找著了,霍五又緊跟著來,自己的平靜生活又要被這兩人給打破了嗎?到底什麼時候算是個頭啊。
第81章
周子璋從沒覺得像現在這麼倦怠過,他睜著眼看著天花板,好像有一張看不見的網,把他從頭到腳罩住,再收緊,勒得人喘不過氣來。但人要維持那種戰鬥的狀態,對仇人高度集中的敵意,時刻準備著為保衛什麼而衝鋒陷陣,這隻適合那些乍然遭逢厄運的人們,但如果你總是在這種厄運從沉浮,那種恨意和敵意,其實很快就消磨光,到了最後,只餘下滿天的倦意,和想停止一切的渴望。
周子璋想,自己已經不聽不看不想了,學校也不回去了,所有以前視為珍寶的東西都可以放棄了,人活到這份上,其實就只剩下點力氣抓住日常那點瑣碎的事情,一天又一天,埋頭躲進最平庸的生活里,往事也好,未來也罷,反正總有都過去的時候。
可是不行,林正浩來了,霍斯予也來了,他們還說不肯放過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樣步步相逼?感情嗎?還說根本只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執念而已。
耳邊此時傳來霍斯予堪稱溫柔的低溫:「還喝水嗎?」
周子璋搖了搖頭,霍斯予小心地把水杯從他唇邊移開,手卻捨不得從他身上移開,慢慢下挪,摩挲他的肩頭臂膀,流連忘返,目光複雜,看著他,有沉醉,有後怕,有慶幸,也有眷戀和珍惜,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那般,良久之後,才勉強笑了笑,自我辯解一樣說:「我,我今兒個高興過頭了,呵呵,不碰你了,你累不累,要不再睡會?」
有你這麼看著,誰能睡得著?周子璋微微側過頭,看著遠處。
「覺得怎麼樣?對了,你餓不餓?」霍斯予沒話找話,自顧自說:「別擔心,沒啥大毛病,等好了咱們再做個詳細的檢查,身上零部件全看看,我聽說,你出過一次車禍,我都不知道,操……」霍斯予的聲音低沉下去,深吸一口氣,聲音黯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懊喪:「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出了這麼大件事,就連找你這個事,要不是看到新聞,我也不知道往哪找,整天跟沒頭蒼蠅似的,也不知道怎麼找才算是個頭,子璋……」他眼圈發紅,喉嚨哽噎說不下去,只握住周子璋的手,捧在掌心,迅速抬起頭,強笑說:「媽的忒慫了,你別笑話,實在是,實在是中國太他媽大了,找你找得太,太難過……」
周子璋心裡微微一震,這不是他印象中那個驕橫跋扈的霍五少能說的話,他慢慢轉過頭,仔細端詳這個隔了一年多沒見的人。周子璋意外地發現,霍斯予仿佛瘦了,那張原本帶了三分痞氣,令他每回見到都不願多看的年輕臉龐,此時不自覺褪去原本的張揚,取而代之的,是大刀闊斧一樣的輪廓,微翹的下頜處滿是青色鬍子印跡,眼睛裡滿是血絲,眼瞼下有濃重陰影,身上的西服皺巴巴,看起來就是有段時間沒好好休息了。
霍斯予見他終於肯正眼瞧自己,面露喜色,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下巴,說:「有兩宿沒睡,一接到你在這的消息就定了機票,但在英國出了點小狀況耽誤了下,總算趕來了。是不是瞧著挺像睡大馬路的?我,我去洗把臉刮個鬍子……」
他慌裡慌張地站起來,仿佛後知後覺,突然生怕自己這副邋遢相遭到周子璋的嫌棄似的,周子璋微微蹙眉,啞聲說:「你等等。」
霍斯予站定了,看向周子璋。
「你想怎麼樣?」周子璋淡淡地問。
霍斯予扯著嘴角笑了笑,說:「沒啥,就那個,來看你是必須的,我找下大夫,你醒了這麼久,護士也該給你換點滴,你等下啊,對了,老陳也來了,你想吃什麼不想?我讓他幫你弄去,呵呵,你不知道,我這些時候閒著沒事也學了點做飯的手藝,等你好了給你露一手啊,當然肯定比不上你,但我特地學了點英國點心做法,你到時候就當嘗鮮……」
他一面嘮嘮叨叨地說,一面後退著,像在逃避什麼。周子璋眉頭皺得更深,努力提高音量:「你還沒回答我,你想怎麼樣?」
霍斯予站定了,目光中隱含著痛楚,卻一聲不響。
「無論你想怎樣,我跟你,都沒瓜葛了。」周子璋掙扎著坐起來,看著他,啞聲說:「我不欠你的情,不欠你的錢,你處心積慮毀掉我的感情,恭喜你,你做到了,但與此同時,你也沒有可以讓你要挾的東西。」他說得有點急了,微微喘了口氣,說:「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花,霍斯予已經撲了過來,不顧一切地吻上他的唇,堵住他接下來想說的話。這個吻太急切,含著太多說不出的東西,那些不能由霍斯予說出來的弱勢情緒,那些他找不到確切詞彙表達的感情,還有積累了太久的思念,在思念當中一點點堆出來的恐懼、焦灼和快將人拖垮了的無望,這已經不是一個確切意義上的親吻,而是人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迫切要抓住點什麼來獲得實在感的本能。
他唇舌交纏,用力地吮吸吞噬,像要把周子璋整個拆骨剝皮,吃下去一樣恐怖,周子璋拼命掙扎,但那點力氣微弱得可憐。他被霍斯予壓著動彈不得,只得伸出手在床頭柜上摸索,掃到剛剛的水杯,用力一推,整個水杯哐當一聲摔到地上,發出一陣巨響。
門外立即有人在撞門,周子璋鬆了口氣,果然所料不差,黎珂他們肯定被霍斯予的保鏢擋在門外而已,一聽到有動靜,立即有人要衝進來。就在人進來的時候,霍斯予不得不結束這個吻,他抱著周子璋,胸膛起伏,目光兇狠地瞪向進來的幾個人,渾身散發要殺人的駭人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