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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呦呵,你小子倒狂上了。」唐奉儒冷笑一聲,說:「你別以為我掐指算不出你乾的那些缺德事,告訴你,你現在怎麼樣誰管你啊,你當初做了什麼,這該記著的人都沒忘記。姻緣一線,哪裡經得起你這麼折騰,早就斷了沒了!」

    「奉儒。」霍斯勉輕聲喚道:「幫幫我弟弟。他一天不給我弄回人樣,他撂擔子那一攤子事就一天沒人管,你也算是幫我。」

    「為什麼我要幫你們?笑話。」唐奉儒譏諷一笑。

    「唐哥,我不怕告訴您,子璋不見了。是被我氣的,我做事不地道,他就跑了,怎麼找也找不著。我擔心到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夜裡閉上眼,全是自己嚇自己的場景,這麼下去,我真的,受不了。」霍斯予頓了頓,聲音有點啞,說:「真的受不了,這幾天,我想明白了,我要的,就是知道他好不好,平安嗎,就這些,我不一定非要他回來,我,我他媽也終於知道,要替別人考慮了。您看,您就幫我這一回好嗎?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子璋,您不是對他印象很好嗎?我怕他老不回來,會影響學業,您也知道,他那個人有多看重學位。」

    唐奉儒有點動容,忽然輕輕一笑,說:「你只是要知道子璋的下落?」

    「是。」

    「不找他?」

    「找,但不會再跟從前似的。」霍斯予說。

    「想也是,要你這種活土匪放人,真跟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唐奉儒笑了笑,說:「我可以告訴你,子璋現在很安全。當然,他來找我的時候,情況不是太好,但是經過我的調養,已經改善不少,現在他被我送走了,所以你們找不到他。我給他卜了個上卦,大利南方,於是我讓他往南走,現在就在中國南邊的某個城市裡頭。」

    霍斯予渾身激動,顫聲說:「他,他,他在哪?」

    「具體地方不能跟你透露,放心,他很好,有個劫難,但是逢遇貴人,會逢凶化吉。」唐奉儒說:「過了這個劫難,就從此一掃頹勢,命運會走上坦途。」

    「唐哥,唐哥,您告訴我吧,我必須見他,我,我要去見他,」霍斯予語無倫次地說。

    「時候沒到,」唐奉儒笑呵呵地說:「過段時間吧,你會打探到他的下落,等那時,你才能去見他。」

    「那在此之前呢?我難道什麼也不做?」

    「等吧,」唐奉儒搖頭晃腦地說:「大仲馬說,等待和希望,人類的全部財富,就濃縮在這五個字里。誠哉斯言。」

    霍斯予滿臉黑線,握住拳頭想揍人,卻又不得不鬆開。

    --------第二卷完--------

    等待和希望嗎?他掉轉視線,看向窗外,一株光禿禿的臘梅,此刻卻蘊含著枝頭的花骨朵。

    屋外,是一片冬天的艷陽。

    第三卷

    第78章

    「你生氣嗎?」

    在聽完了他長長的敘述後,對面的男孩交叉的十指張開又合上,每根手指均骨肉均勻,修長漂亮。

    「生氣?」周子璋困惑不解,喃喃地問:「我生什麼氣?」

    「為什麼不呢?」男孩微笑起來的樣子實在好看,臉龐的輪廓正逐漸脫去青少年秀美的線條,替換上陽剛的慡利。他聳聳肩膀,撇嘴說:「我說的是,每個人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吧?愛的人不夠愛你,不愛的人卻糾纏不清,甚至還帶來很多傷害,你看看你,連坐個火車出站都會遇到摩托黨被搶錢打劫,斷的骨頭養了這麼久都還沒好利索,這麼多事砸過來,難道不該想為什麼老天對我那麼不公,為什麼我過得這麼不好這種憤怒的念頭嗎?」

    周子璋皺起眉頭,他巡視了下自己空空蕩蕩的內心,虛弱地笑了,搖頭說:「不,我沒生氣。」

    「你該生氣。」男孩湊近了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琥珀色的瞳孔晶亮清澈:「你該生氣,沒人有權這麼對你,你知道的。」

    「可如果這麼說,我豈不是該在父母早逝的時候就生氣?我小時候,被親戚推來推去,有時候連飯也混不上,那時我不是更該生氣?可問題是,珂珂,這些沒有意義,你知道人不能老糾結這些問題,我現在往前看了,我說出來,我覺得我可以重新開始,你看,我跟你一樣積極陽光……」

    男孩呵呵笑了,他走過來側身坐在周子璋的床頭,偏著頭看他,打斷說:「你並不是在重新開始,你只是選擇性地把那部分事情壓下來,而不是真正地解決它們。」

    「胡說,我明明很好了,」周子璋莫名地煩躁起來:「你比我小那麼多,能理解什麼呀,我就不該跟你說那些事,分析別人的心理很好玩嗎?讓開讓開,我要下去開店了,你也該去上班,對了,你哥呢?老天,那小祖宗不會又進廚房吧……」

    「等一下等一下,」黎珂伸手按住他,微笑說:「簫簫喜歡煮早飯就讓他忙去吧,你多睡會,店就算不開也沒事,本來就是開給你們倆玩的。你聽我說,等等,聽我說。」

    他年紀小,手勁卻大,口氣認真,周子璋不由得安靜了下來,黎珂看著他,眼神中有點恍惚,卻一閃而過,笑了起來,是典型的黎珂式笑容,露出兩邊的小虎牙,看起來又陽光又帥氣:「周哥,要讓我相信你積極向上很簡單,你做到兩件事,我就信你。第一,晚上別再失眠,」他目光柔和,自然流露出心疼:「我希望有天,不用再大半夜的看到你房間裡亮燈;第二,你回學校去拿你的學位,而不是每天陪簫簫做咖啡。」

    周子璋臉色變白,勉強笑說:「我喜歡現在這樣,難道你們兄弟倆嫌棄我了?」

    黎珂啞然失笑,說:「是啊,嫌棄你飯量大,不過自從你來了後,我跟簫簫終於都可以不用在飯桌上互相荼毒了,養著你,我也不是那麼虧就是了。」

    周子璋笑了,黎珂拍拍他的肩膀,用商量的口吻說:「我認識一個心理諮詢師,挺好的,在三甲醫院裡頭掛門診,不然,咱們去看看,就單純聊聊天,不吃藥,行嗎?」

    周子璋臉色一變,拂開他的手,下床穿鞋說:「我還是去看看簫簫在幹嘛吧,省得他把廚房燒了。」

    「周哥,周哥……」黎珂在後面喊,周子璋充耳不聞,徑直下了樓,往廚房走去。

    這是一棟G市老式騎樓,地處本地老城區,周圍全是地道本地居民。黎珂租下上下兩層,樓上隔成三間小小臥室,樓下臨近街邊的鋪面略微裝修了下,開了間風格雅致的小飲品店,類似的小店如今遍布G市各個角落,主要賣咖啡奶茶等飲料,還搭配一些糕點小食,深受城市中年輕人的喜愛。但黎珂開的店略有不同,檔次高了一些,並非街邊速食一類。他在不大的店內功能劃分清晰,七八套桌椅次第擺放,中間還擺放了一套古樸的藤製沙發,地上鋪了精緻的手工地毯,對著吧檯的藤茶几上,放了晶瑩剔透一個大玻璃瓶,裡面次第插上幾株長條白色人工花。牆上四周掛上風格抽象的民族畫,甚至還有形象猙獰的臉譜,整體看起來頗有特色,但卻又沒另類到令人望而卻步。這樣一來,顧客定位便從學生群上升為附近的小白領,價格也漲了一倍有餘,消費群體固然因此而變少,但卻也因此而變得固定起來。

    周子璋走過樓梯中間段時,鐵絲纏邊的花框窗戶外面正探進來一株茂盛的玉蘭樹,時值春天,粵地玉蘭花此時正悄然吐著小巧雪白的花苞。此時街市嘈雜之聲撲面而來,聊天的,打麻將的,討價還價的,各式各樣,莫衷一是。遠處,不知誰家又開了粵劇唱段,依依呀呀的花旦尖利之聲直直飄來,似乎唱的,又是那一出亡國公主的帝台春。

    周子璋腳下發虛,精神疲倦,他已經連續失眠了好多天,沒有辦法入睡,躺上床就睜著眼到天亮,並不是在確切地回憶什麼,或是在具體地恐懼什麼,就如他跟黎珂所說的,他覺得自己連想起林正浩或者是霍斯予的時間都沒有,他覺得自己真的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了,可是還是睡不著。沒有辦法睡著。

    似乎心裡頭,那個以往構成秩序的框架崩塌了,一切都絮亂無章,但是你茫茫然四顧,卻又找不出具體從哪個地方開始重建為好。

    突然之間,他腳底一滑,整個人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惶恐間急忙伸手撐住,結結實實地壓到手背上,登時一片火辣辣的疼。之前肋骨和腿骨處受的傷,此時又隱隱作痛,也不知道是不是摔到舊患了。周子璋疼得呲牙咧嘴,狼狽地爬起來,此時廚房和樓上咚咚咚地衝出來兩人,兩個焦急的聲音分別傳過來:「周哥,你怎麼了?」

    「子璋哥,你沒事吧?」

    黎簫精緻的臉龐上儘是惶急和不知所措,漂亮的黑眼珠里已經蒙上一層淚霧,相比之下,黎珂冷靜多了,伸手扶著他,說:「簫簫,快點幫忙。」

    「哦。」黎簫乖乖地應了,跑過來跟黎珂一人一邊,將周子璋扶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周子璋動動腳踝,一片刺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子璋哥你哪裡疼啊?」黎簫圍著他團團轉,「有沒有事啊,怎麼辦?疼得說不出話了?糟了糟了,珂珂,子璋哥會不會又把骨頭給弄斷了?」

    「別胡說了。」黎珂好笑地打斷他,蹲下來脫下周子璋的拖鞋,看到右腳踝上一片紅腫,用手捏了捏,換來周子璋幾聲痛呼,沒好氣地說:「看吧,讓你別下樓,還沒醒透呢急什麼?這下摔了吧?我看八成是扭了,不是我說你們,這樓梯本來就陡,你們還天天沒事擦它,乾淨頂個屁啊……」

    「行了,老房子,本來就多小動物,再不經常打掃,你想成老鼠窩,哎呦,你輕點……」周子璋倒抽一口氣,黎珂鬆了手,拍拍手掌說:「我搞不定,上醫院吧。」

    「不用吧,就這點小傷……」周子璋極其不願去公眾場合,尤其是醫院,聞言立即搖頭。

    「去吧去吧,拍個片,確定骨頭沒事才好。」黎簫在一旁熱心地勸。

    「醫院很貴的,」周子璋皺眉說:「簫簫,去對門藥店買兩盒跌打藥膏來貼貼就成了。」

    「咱們不短這百把塊錢的。」黎珂打斷他,對黎簫說:「簫簫,你去換衣服,今天不開店了,一會咱們吃了早飯就送周哥去醫院。」

    「哦。」黎簫應了,轉身上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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