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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是嗎?」周子璋的聲音輕飄飄的,殺傷力卻很大:「如果不是蔑視一個人到這種程度,我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這樣對我。」

    「我是,我是愛你啊,媽的,」霍斯予又急又火,說也說不通,只好低頭去親他,想把那兩片淡色嘴唇堵上,不讓他再冒出那些糟心話來。周子璋側頭避開,猛然一推,伸手乾脆利落,在他臉上扇了一耳光。

    啪的這聲脆響,似乎把霍斯予給弄清醒了,在周子璋平靜到猶如一潭死水的眼神下,霍五少頭一遭沒法子鬆了手,那巴掌的疼不算什麼,難捱的是,心裡頭猶如cháo水一樣泛上來一陣陣的慌,霍斯予不明白自己慌什麼?明明一切盡在掌握不是嗎?明明按著自己設計好的,事情逐漸朝自己要的結局走著,可你慌什麼?有哪一部分,是你想不到的嗎?

    「五少,您還記得咱們怎麼遇見的嗎?」周子璋看著他,淡淡地問。

    霍斯予沒忘,但他不好說,這話題就是他跟周子璋的死穴。

    「我記得。」周子璋目光轉開,仿佛看著遙遠不知名的某個地方,輕聲說:「我記得,那對我來說,就是比噩夢還可怕的東西。事後,我躺床上整整十天,沒法起來,吃飯上廁所都是莫大的折磨,我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就像被逼著栽進去糞坑,從此由頭到腳都泛著惡臭。像你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肯定沒法想像,不就是隨便玩了個男人,對方怎麼會自我厭惡到這種程度。」

    霍斯予沒法說話,空氣的密度突然變得很厚,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然後,在酒店裡,你又強迫了我。」周子璋看著他,說:「後來,就在這,你不斷地讓我重複這種掉進糞坑的噁心感,霍五少,你大概以為,對男人來說沒什麼貞操觀,做一次是做,做兩次也是做,習慣了就好,反正你有錢,你可以用錢填補那些噁心感,對吧?」

    「不是……」霍斯予啞聲說,但他知道,周子璋說的,其實是事實。

    周子璋淡淡一笑,說:「我活著,像條爬蟲一樣,沒有做人的尊嚴,沒有能力去爭取人之為人應該有的一切。你把我從一個人踩成一條蟲,然後你告訴我,我所配得到的所有像人的待遇,都得看我把你服侍得高不高興,你高興了,我才能過兩天模擬人類的生活,你不高興了,對不住,我就得如爬蟲一樣蠕動求歡。為了你的私慾,你剝奪了我原本有的,彌足珍貴的東西,然後,你再賜予我一點點甜頭,你要我為那點甜頭對你叩頭謝恩,你不覺得,這個邏輯很荒謬嗎?」

    「別說了,你,你這麼說我不厚道,」霍斯予抬起頭,擲地有聲地說:「我愛你,我敢對我家老頭子,對所有人,承認我愛你,就憑這點,你不能只記得我當初犯渾的那些事!」

    「哦,你愛我。」周子璋點點頭,說:「於是你就能花心思使手段,千方百計拆散我跟正浩,把我重新弄回來當你腳下的爬蟲,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五少,你可真是愛我。」

    「你別忘了,來這是你自願的。」霍斯予說:「老子沒逼你,周子璋,你敢說一句,如果不是因為你拿定了老子對你那點心思,你會來找我?你會請我放過你那個姘頭?我是個生意人,沒有自己給自己挖坑做賠本買賣的。你進了這裡,就沒有反悔倒打一耙的道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住了口,煩躁地擼擼臉,說:「得了,反正我也沒讓你幹嘛,你要真想回去,也不是不能……」

    周子璋忽然呵呵笑了,點頭說:「說得好,說得太好了。你的意思,是我仗著你的所謂喜歡為難你?你的邏輯,到了頭,還是逃不過恃寵而驕那一套?你壓根就還是把我當成你的孌寵,你敢說,你真的瞧得起我?真的有把我當成一個跟你一樣平等的人?」他抿緊嘴唇,冷笑一聲,說:「是我蠢,我當初去找你,是真的想把你當個熟人問個話,我是真的想,你改了許多,那我也不能拘泥過去,該對你公平些;我是真的想,我在這個城市裡誰也不認識,我沒辦法了,我還記得你說過有什麼事能找你,我他媽是真的想信你一回!」

    他的喉嚨哽住了,深吸了一口氣,將情緒平復下去,淡淡地說:「五少,你根本就是故意讓正浩的生意陷入困境,等我自動上門再開出條件,你根本就知道,只要我答應你的條件,以我的性格,以正浩的性格,我踏出這一步,根本就意味著我只能離開他。你早把路給堵死了,我還能回哪?你讓我選無可選,只能拿自己來換籌碼,你再一次把我變成一件可以交換的東西,我還怎麼去變回人?怎麼回去談人的感情?就算正浩不計較,我也沒臉呆在他身邊,霍斯予,你果然手段高。」他頓了頓,目光有些悲涼有些憐憫,輕聲說:「但是,你哪怕管天管地,也管不著我心裡頭的感情。我這一生,只會愛林正浩一個人。呆完剩下的兩天,我一定會走。大不了孤獨一生,我再不會給你任何能威脅我的籌碼,如果你想走回老路,用老法子,那麼就算拼個魚死網破,我也不會忍你。」

    他目不轉睛看著霍斯予,平靜無波地說:「放心,我會呆足七天,履行我的承諾,希望五少也遵守你的諾言。」

    霍斯予這輩子,頭回被人氣得手發抖,卻偏偏發作不了。周子璋離他那麼近,可他卻分明感到,這個看似柔弱的男人在他周圍築起一道看不見的圍牆,他怎麼衝撞,也撞不開這道牆,他慌了,急了,迫切地想抓住點什麼來擊碎這份淡漠,這不是他要的結果,他算計了半天,花了無數心力,這不是他能接受的結果。霍斯予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吼道:「你愛那個王八蛋,那他呢?他也愛你嗎?你以為你的感情有多美好高尚?整的跟雪蓮花似的?老子成了那棒打鴛鴦不得好死的黑臉?」

    周子璋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冷哼一聲,說:「我跟他的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又何必跟你報備?」

    「是,老子是不稀罕知道你們那點破事,老子只知道,你來我這的事,你以為是自我犧牲,情操高尚?呸,我告訴你,林正浩根本就肚子裡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來這的事,根本就是他默許的,不,應該說,沒他助我一臂之力,你還不會來得這麼幹脆利落!」

    「你說什麼?」周子璋如遭重擊,臉白如紙,抖著聲音問:「你再說一次。」

    第76章

    「你說什麼?」周子璋如遭重擊,臉白如紙,抖著聲音問:「你再說一次。」

    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說,哪怕兩個人都知道,都心知肚明,但你也得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也得假裝從沒這事,實在是因為,人和人之間,非得有偽裝做潤滑劑,太直白的真相,太醜陋的用心,太卑鄙的自私,就算你覺得老子天下第一,這麼做沒什麼大不了,可在言語這一層,你也不能去挑破。

    挑破了,那些偽裝就沒法繼續下去,那些莊重的東西,就變成輕佻而無意義,那些自己給自己建構的價值,自己給自己找的,非如此不可的理由,就會一落千丈,終究成為垃圾堆里的破紙片,讓你,連撿起來的興致都沒有。

    霍斯予不是不懂這些,虛以委蛇,裝腔作勢,本來就是他的強項,但你就是怪了,在這個年齡,在對著這樣一個真心愛著卻苦於愛而無門的人,有些話,明知道難聽,說出去大家只能撕破臉沒留下餘地,可你還是會脫口而出,豁出去一樣,我不好過你也別過了,心情沉到谷底,反倒生出一股匪氣,非攪亂了一灘水不可。

    於是,他沒來得及細想,就嚷嚷起來:「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周子璋你給老子聽好了,你那個姘頭,此刻不定躲那旮旯里偷著樂呢,攛掇著你來換老子按兵不動一禮拜,上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啊你說,也就是我把你當寶捧著供著,換別人誰他媽會缺心眼到這個地步,為你兩句話做到這個地步……」

    「證據。」周子璋握著拳頭,渾身顫抖,死死盯著他,喝問:「證據呢?你拿不出來,你就不僅是流氓,你還是個小人!只會卑鄙無恥,背後中傷的小人!」

    「我操!」霍斯予徹底被激怒了,一腳踹開腳邊的椅子,哐當一聲發出好大一聲響,他伸出手指頭點著說:「你他媽要證據是吧?啊?你別後悔!」

    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按下免提,說:「聽著!」

    電話很快接通,是個女人的聲音,輕柔中帶著天然的嬌媚,此刻雖然拖了三分刻意的慵懶,但仍然無比熟悉:「喂,五少啊,怎麼這時候有空給我電話?有什麼好事關照啊?」

    霍五瞪了周子璋一眼,輕咳了一下,嗓音恢復了幾分平時的冷靜剛硬:「林女士,當初咱們說好的,周子璋還我,我給你們七天期限,溪口項目上再不給你們找麻煩,是不是?」

    「五少,人不是回您那了嗎?還有什麼問題?」

    「是啊,現在人是來了,可整天跟老子吵吵過了這禮拜還回去,敢情當我這是度假的地兒啊?這是林總裁的意思嗎?你們以為買我霍五一句話這麼便宜?」

    那邊的聲音立即尖利起來:「哎呦,這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啦,咱們做生意最講究誠信的了。您要人,我弟弟就只能忍痛割愛,這要周先生心裡頭存什麼心思,我們也管不上是不是?我們這邊絕絕對對是不會不講信用的,說句不怕您生氣的,周先生就算想回來,我弟弟也不可能再接受他啊,雖然我們是很感謝他沒錯,但這種事關係到男人的面子……」

    「少他媽廢話!」霍斯予不耐煩地打斷她,說:「你讓林正浩來,當著他的面直白講一句,讓他死了這份心,我也省得麻煩。」

    「這不大好吧,凡事要給人留三分餘地,周先生到底也算幫了我們大忙,這個事正浩做不出來。不如這樣吧,正浩跟我們南部劉家千金的訂婚儀式也就這兩天了,到時候我請些傳媒朋友宣傳一下,見了報,周先生是聰明人,看到這樣的消息也該明白了……」

    「看看吧,要不成,我還找你們算帳。」霍斯予說完,按掉電話,轉頭看向周子璋,這時心裡頭才開始覺著剛剛乾這種事有點不妥當,他口氣一軟,心虛著不敢接觸子璋的目光,期期艾艾說:「那個,就這樣,你該明白了吧……」

    他還沒說完,卻聽哐當一聲巨響,抬頭一看,卻是周子璋急急忙忙轉身跑出去,被客廳的茶几絆倒,霍斯予心裡的不安擴大,忙衝過去想扶他,卻覺眼前寒光一閃,隨即手上傳來一陣劇痛,低頭一看,手背上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正滲出。他驚愕地看向周子璋,卻見他不知何時摸到茶几上水果盤邊的小刀,顫抖著,面色頹敗,倒好像失血過多的人是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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