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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就這樣,周子璋都忍了,那他平時得忍多少東西?
霍斯予心裡亂糟糟,扒拉了頭髮,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抽了一根含在嘴裡,點著了猛吸一口,突然覺得,這煙他媽的怎麼那麼苦。
他噴了一口,又看了眼縮在床角的周子璋,那男人臉色蒼白,驚惶不定地盯著自己,如果自己踏近一步,他毫不懷疑,周子璋會爆發跳起跟自己拼命。
原來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霍斯予猛然又吸了一口煙,徐徐噴出,迅速在心裡頭盤算明白,自己現在是萬分舍不了這個人的,不管如何,人一定要留下,哪怕他恨自己,哪怕萬不得已要打斷他的腿,也由不得他了。
主意一定,霍斯予心裡發狠,用力用食指將香菸碾滅,隨手一扔,踏前一步。
周子璋立即全身戒備,撲上去操起床頭柜上的水晶菸灰缸,就要往這邊砸過來。
霍斯予忙舉高手,大聲說:「操,你他媽來真的?周子璋,你冷靜點,聽到沒有,冷靜點,把那玩意兒放下,我不過去,咱們談談。」
周子璋冷笑一聲,啞聲說:「跟你談?我現在就一條命,要什麼沒什麼,再也不怕你了,談什麼?」
「說什麼呢?」霍斯予笑了起來,仍舊舉著手:「你還有大好前程啊,你不想念書了?我聽說你取得碩博連讀的資格了,這可是大好事對吧?你不要了?不是吧,你不是花了好大力氣才考到F大嗎?」
周子璋一呆,喃喃地說:「你,你怎麼知道?」
「我親自去請你的同學,他們告訴我的。說全系也就幾個名額,你占了一個,你可真了不起啊寶貝,」霍斯予笑著用流暢的英文說:「我以你為榮。」
「那又如何?」周子璋眼眶一紅,抖著唇說:「我原以為能忍著你,忍過去了海闊天空,可人格都沒有了,學問又怎麼可能做好?活得都沒盼頭了,又哪裡有什麼理想目標?」
「這就是你偏激了,」霍斯予微笑著,不動聲色地靠近一步,循循善誘說:「我喜歡你,想跟你一起,就跟世界上拿得出手的任何感情一樣,怎麼就傷害到你人格了?當然,咱們那種開始,我理虧,可我真願意盡力去彌補,你今晚不也看到了嗎?我霍五是什麼人?S市多少有頭有臉的,我見了都沒這麼客氣,可剛剛給足那幫小崽子面子,為什麼?還不是看在你份上?這樣尊重你,這樣瞧得起你,你的人格哪裡有損?我看光鮮亮麗得很。」
周子璋氣得發抖,哆哆嗦嗦地罵:「胡,胡扯,你,你不把我當人,想打就打,想上就上,你就是個混蛋……」
「是,我是混蛋了一點,那是我不知道啊,」霍斯予狡詐地說:「不知者不罪,你個讀書人連這句話都不明白?我就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麼對人好,心裡頭火一上來,手下當然就沒輕重。但我現在知道錯了,我發誓賭咒不再打你了你他媽還有什麼不信嗎?你不是做過老師嗎?做老師的,難道不該講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嗎?就是死刑犯你也得給個緩行的機會不是?何況我呢?你說你這樣公平嗎?」
周子璋被他的胡說八道弄得心中大怒,低吼一聲,用力將手裡的菸灰缸砸了過去,霍斯予側頭躲過,哐當一聲大響中,他飛快撲上去,將周子璋雙手制住,壓在身下,喘著氣攥緊了,揚了揚眉毛說:「寶貝兒,你趁早別動這些東西,你剛剛好,身體弱,舉不動那玩意,仔細手酸,砸到我不要緊,砸到自己我可就心疼了。」
周子璋顫抖著,掙扎無果,絕望地看著他,迸出哭腔說:「霍斯予,我求你了,你放了我吧,啊?你說你圖我什麼啊,你有什麼可圖的啊?你走出去,要什麼人沒有?你為什麼就是一定要來禍害我?算我對不起你了行不行?行不行?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霍斯予眼中露出狠色,壓在他惡狠狠地說:「說得輕巧,老子八百年看不上一個,好不容易看上你,想走?沒門!」
周子璋眼淚涌了出來。
霍斯予眼光轉柔,忙不迭地吻著他的淚水,柔聲說:「乖,別哭了,認命吧,你就是我的人,註定的,老天都挪不過我。別哭了,你看,我給你什麼好東西。」他分出一隻手,摸進一邊的床頭抽屜,取出一隻藍絲絨首飾盒,晃了晃,笑著說:「你猜是什麼?」
周子璋哽噎著搖頭,說:「拿走……」
「那可不成,有你的名字了。」霍斯予打開那隻盒子,取出一條白金項鍊,底下一個閃亮的男士鑽石吊墜,名貴大方,鑽石的另一頭,陪襯一小塊白金牌子,霍斯予翻著那個牌子,給他看,說:「瞧,ZZ,這是你名字的縮寫,送你的。」
他把項鍊給周子璋帶上,低頭親了他一下,爬起來,又把他抱起來。
周子璋嚇了一大跳,顫聲問:「你,你又想幹什麼?」
「這裡估計你睡不著了,好在我這房間多,咱們換間房睡去。」霍斯予笑呵呵地說;「今天累死我了,早點歇著,想什麼呢?咱們就單純的洗洗睡了。」他一頓,低頭曖昧地說:「不是我不想,是醫生叮囑了最近不能碰你。媽的,考驗意志的時候到了。」
第42章
這天晚上他們什麼也沒做,在霍斯予當然是一種策略,他並不傻,周子璋畢竟是個人,要留住一個人,打斷腿關起來當然也行,但那是下下策,私心裡,霍斯予也不願兩人見面了跟仇人似的互相爭鬥,把自己逼成一個暴力狂,說個話說著說著就要動手,上個床每次都得費力氣要用強,平時你還得崩緊了神經防著他幹些損人不利己的事,那多可悲----人要是處到那種地步,還有什麼意思?這從另一個側面也只反映你無能,你駕馭不了人心。霍斯予明白,對周子璋這種外柔內剛的人,你不能每次都靠綁著,不然哪天他真有可能親自操刀子伺候你,所以你得以退為進,得堆著笑臉陪著小心,床上的事更是大忌諱,雖然他很想要,但卻深知,剛剛才把人弄進醫院,再摟著求歡,任霍斯予臉皮再厚,也知道說不過去。
但這事在周子璋看來,卻比他直接蠻幹更令人嫌惡,一個畜生突然間說不玩土匪惡霸那套了,來玩王子和睡美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霍斯予不知道,周子璋此時對他的恨意已經全部湧起,睡在他懷裡,腦子裡想的全是怎麼把他不動聲色地掐死或者怎麼把自己不動聲色地悶死。他活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覺得無法跟一個人共存在一個空間裡,霍斯予的一切,無論是好是壞,在他看來全是一張編織緊密的天羅地網,罩得人窒息到險些缺氧而死。他躺在床上,被霍斯予蠻橫地摟著腰,死命把腦袋按在他的胸膛上,就這麼彆扭地睡,宛若一條脫離了水的魚,使勁撲騰,撲騰半天都跳不回能供活命的地方,沒辦法,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乾涸而死。
可他才二十六歲,他還有許多想做的事沒做,還有許多念想沒有實現,他還想在有生之年不說幸福,起碼過得像人一點。林正浩臨走前那一瞥令他感到徹骨寒冷,沒有什麼比你愛慕的人瞧不起你更令人痛苦的了,這打擊太大,以至於他不知道怎麼辦,心灰意冷,自暴自棄,恨不得徹底作踐自己算了。
但醫院躺的那幾天,他想了很多,他想到早逝的父母,想到自己顛沛流離,有一頓沒一頓的青少年,想到當初考研的時候,每天背書背到凌晨,匆匆倒下睡後第二天早晨七點鐘有得準時出現在課室帶早自習。他想到冬天,自己住的那棟筒子樓四面漏風,夜裡冷得沒法看書,只好灌了熱水袋抱身上,呵氣成霜地背單詞。沒有一步走得容易,走得這麼難,你就更加沒資格撂擔子,更加不能隨便說老子受不了不幹了。一個人咬緊牙關活到現在,是為了父母的在天之靈,是為了對做學問的滿腔熱愛,是為了求知識明是非,為了有朝一日實現心中理想抱負,但怎麼說,也不是為了給這個活土匪糟踐的。
周子璋握緊拳頭,明白了一個道理,以前只知道一味隱忍,以為打落牙齒和血吞,以為終究有一天能忍到雨過天晴,這壓根就是錯了。沒完沒了的忍耐中,早已把人的意志消耗殆盡,你把內心所有的力氣都用來忍了,又哪裡有餘力去做其他的事情?到頭來,他隱忍退讓,那王八蛋卻步步緊逼,林正浩的事猶如一擊重創,令周子璋徹底清醒,原來令自己喪失幸福的資格的罪魁禍首不是霍斯予,而是自己,是自己首先讓靈魂卑微,以安身立命為藉口令人格低賤,那麼又怎麼怪得了別人瞧不起你?怎麼怪得了林正浩想也不想,轉身就離去?
做一個被逼無奈的弱者有什麼意義?把過錯全部推霍斯予頭上有什麼意義?沒錯,躺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就是一頭畜生,沒人能跟他一樣混蛋,但他這樣,並不意味著你也要做一個可憐蟲啊。
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你必須自救了。周子璋深吸一口氣,冷靜地思索了自己的處境,眼下的情形,很顯然霍斯予不會放手,這種從小含著金鑰匙的敗類跟他以前教過的那些被慣壞了的學生一個道理,眼高於頂,自覺世界就圍著自己轉,你越忤逆他,他越來勁。而實力相差懸殊,硬拼猶如以卵擊石,霍斯予肯定是毫髮無損,但自己卻要白白賠上大好前程。
那麼,就必須找到一個切入口,正中他的軟肋,想一個法子,讓他不得不放手,還得兼顧他的面子裡子,讓他不會心存嫉恨,否則以後追究起來自己可耗不起。周子璋靜靜思索自己看過的史書,中國歷史上歷朝歷代的帝王將相,王侯列強,任你多權勢滔天,可都不能為所欲為,歷來越是懂得權術,越是要講究制衡,每一個能逃脫。
霍斯予不過一介商賈,他還出身在錯綜複雜的政治世家,那這樣的人,就肯定不會像表面看起來這麼專橫跋扈,他年僅二十三歲便掌管霍家明面上的生意,他的手段能力可見一斑,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個沒腦子不管不顧的惡霸。
他之所以能對自己捏圓搓扁,說到底,不過因為自己是個沒權沒勢的小老百姓,他以為,自己跟他每天集中精力對付的那個權力中心沒關係,所以才能肆無忌憚,這麼下狠手糟踐自己。
周子璋眼睛微眯,默默打量霍斯予睡著時的模樣,忽然冷笑了一下,又慢慢閉上眼睛。
休息,無論如何,養好身體才能跟他鬥智鬥勇。他捱過餓,受過苦,為了養活自己,能讀書,不招親戚白眼,十歲他就會接些小活計放學後做,人只要想活著,老天就沒絕你生路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