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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他還有些發愣,卻覺肩膀上著了重重一錘,眼前一左一右兩個年輕人撲上來,都高興得咧開嘴,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正是同宿舍經常受他照顧的李奇和王秉昆,嚷嚷著說:「周哥,你差點把兄弟們嚇死知不知道?」

    周子璋不知所措,愣愣地問:「你,你們怎麼會在這?」

    「霍老闆請我們來的。說是你今天出院,大家過來一起樂樂,給你去去晦氣。」

    周子璋這時候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夾雜著驚恐和不安,複雜地看向霍斯予。

    「看我幹嗎呀,」霍斯予痞笑著歪在一邊,正拿出一盒雪茄,從裡頭抽出一根,敲了敲,叼在嘴裡,拿火柴點了,抽一口,又噴出去,居然沒擺臭架子,朝那些男女們招呼說:「你們玩啊,自己管自己,不用拘束了。」

    這群研究生博士生其實大多出身平民,沒真見識過這種電視上才見到的富豪地方,這時候未免都有些拘束,霍斯予微微一笑,拍了拍手,後面的助理帶了一行穿白色廚衣的人進來,頃刻間鋪好長長的餐桌,擺出花色百出的自助餐,居然還有侍應生托著托盤論著給這幫學生遞上香檳酒。大家臉上又興奮又高興,霍斯予自己舉了一杯,對眾人說:「今天謝謝大家賞臉,各位都是子璋的同窗,也是霍某的客人,招待不周請見諒。第一杯酒,祝我們今天的主角,周子璋先生早日康復,回到你們大家中間。」

    各個學生都是愛玩愛鬧的,登時一陣歡呼,亂糟糟地嚷起了祝福的話。

    周子璋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更詭異的,卻是不知霍斯予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他惴惴不安地盯著霍斯予,霍斯予朝他微微一笑,以他從未見過的翩然風度,親切又不失有禮地說:「第二杯,霍某卻要致歉先行一步了,為了讓諸位玩得更盡興,鄙人還是先退場為妙,請各位放心,這裡的東西我已經買過單,因此不是借更衣遁逃。」

    他此言一出,大家都哄堂大笑,霍斯予彬彬有禮地笑了下,放下酒杯,走向周子璋,俯下身來低聲說:「別怕,好好跟他們聚聚吧。」

    說完,他迅速直起身子,朝眾人微微頷首示意,就這樣快步踏出會客廳。

    他一走,場上氣氛果然活躍許多,在場的到底都是年輕人,放開了自然有自己玩的方式,不少人紛紛開始吃喝玩樂,跟子璋熟的幾個哥們更是圍上來拍著他的肩膀笑說:「行啊周哥,原來你有個這麼有錢的親戚,口風藏得夠嚴實的啊,怕什麼,哥幾個又不是大閨女,還會挖空心思嫁入豪門嗎?」

    親戚?周子璋心裡一驚,顫聲說:「只,只是遠房親戚,我不知道怎麼說……」

    「沒人怪你,」那個博士師兄也來了,他越眾而出,笑著說:「我們都知道,有錢人臭毛病多,你說有這樣的親戚,沒準人還以為你想借著他們蹭點什麼好處。不過子璋,我覺得你這親戚還不錯,起碼沒什麼架子。」

    那是他今天不知撞了什麼邪,居然沒端架子。周子璋苦笑了一下,立即有女生擠過來說:「誒子璋啊,你這個親戚叫什麼?做什麼生意的?看起來挺年輕的,有女朋友了嗎?」

    周子璋看著在場幾個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只覺頭大如斗,只得含含糊糊說:「我,我對他的私生活不是很知道,而且,生在豪門的人,結婚不都是家裡訂好的嗎?」

    「那倒是哦,」那女生可惜地嘆了口氣,對他說:「不過你有這麼牛的親戚,住院費也不用愁了,以後找工作也方便多了,好羨慕啊。」

    女孩們一片附和,那博士師兄卻拍拍子璋的肩膀,笑著對大家說:「所以說你們頭髮長見識短,你以為能白占便宜不幹活啊?門閥爭鬥,內宮傾軋,有錢有權的地方多有麻煩,看了這麼多書還不明白麼?一個個都給我回去背史記,子璋,」他轉過頭說:「你車禍傷哪了,怎麼回事啊?好好的讓車給撞了,快跟我們說說。」

    「沒,沒什麼大事,」周子璋慌忙說:「沒內出血,就是腦震盪……」他有些窘迫,一時編不下去。

    「那可得小心點,腦震盪可大可小……」女生們活潑地接過了話題,立即,大家便圍繞身體保養等漸漸扯遠了。

    第41章

    因為來的人大多數住校,因此不能太晚回去,而且周子璋剛剛出院,精神並不太好,眾人玩了一陣子也就散了,出門自然有陳助理安排的司機開車送大家回去。整個過程安排得細緻周到,周子璋的同學們玩得都算盡興,臨走時,他的同宿舍師兄弟們還有些不舍,但看周子璋這位親戚的架勢,肯定不乏照顧他的專業人選,因此大家也算放心,拍拍周子璋的肩膀便都告辭走了。

    整個會客廳杯盤狼藉,曲終人散總有說不盡的蒼涼。周子璋沉靜地望著宴客後現場,半天不說話,突然肩上一暖,一件風衣披到他身上,他抬頭一看,竟然是笑容可掬的霍斯予,他估計頭一回給人做這種事,披上了還裝腔作勢地壓了壓周子璋的肩膀,說:「屋子裡晚上空調開得大,你剛出院,別著涼。」

    周子璋垂頭看那風衣,比自己的長一大截,樣式嚴謹中帶了時尚,出手面料柔軟,不用說,肯定是霍斯予的。他只覺一陣膩味,明白這位大少爺大概玩膩了活土匪的戲碼,改上演溫柔體貼的。可惜他終歸不是這種人,做起來彆扭,連帶著自己受累,他掙了掙,擺脫了這件礙手礙腳的衣服。

    霍斯予微微皺眉,忍著沒發作,張開雙臂,過去將他從背後緊緊圈著,硬是將風衣裹到他身上,連帶著俯下身來摟抱著他,呼吸熱熱地撲在耳後,曖昧地問了句:「今晚上高興不?」

    周子璋不能說不高興,確實很久沒見到同窗,聊起共同話題,幾乎要令他忘卻從霍斯予這承受的痛苦。但這場會見由此人安排,這就讓事情變了味,仿佛一種彌補兼示威,透著霍五少式的施恩,潛台詞無非是好吧我知道揍你不對,那就給你點補償,但你別得意忘形,我能讓你高興,可也能讓你不高興,該怎麼做,自個掂量著辦。

    沒辦法,霍斯予給他的惡感已經深入思維,這麼慘痛的經歷,令周子璋不敢把人往好處想,怎麼想?難道神跡出現,一個混蛋突然被感化成了一個好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種事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周子璋微微嘆了口氣,垂頭不語。

    「還不高興啊?剛剛不是還跟那幫小崽子有說有笑的嗎?」霍斯予語氣中透著委屈,抱著他說:「寶貝兒,你也心疼心疼我,大晚上給你們騰地方我容易嗎?啊?我這間屋子,可是連我那些發小都沒上來過,今兒個不但帶你來,還用來給你辦聚會,我對你多好,嗯?乖,給我笑一個。」

    周子璋側過臉,不理睬他。

    「還沒生氣完啊,我說你氣性可夠大的,」霍斯予擠過來,硬是把他抱在自己膝蓋上,笑著說:「要剛剛那一出還不夠分量,我這可還有賠禮,想不想看?」

    陪什麼又有什麼意思?周子璋索性閉上眼。

    「又玩這個,也行,那我可帶你去了啊,讓你睜眼你再睜開啊。」霍斯予毫不氣餒,一把將人抱起來,大踏步走開,周子璋聽見他低聲吩咐陳助理:「老陳,你幫我敦促他們把地方給收拾乾淨了,早點幹完了你也早點回去歇著。」

    「是,五少。」陳助理溫和地答。

    霍斯予停了停,居然說:「今兒個,麻煩你了。」

    「五少說的什麼客氣話,」陳助理笑著答:「我這不是應該的嗎?」

    「應不應該的我心裡有數,」霍斯予心情很好,往上託了下懷裡抱著的人,笑呵呵的說:「只要把咱們周少伺候高興了,年底我算你雙份分紅。」

    陳助理笑開了說:「得,那我先謝謝周先生。」

    霍斯予呵呵低笑,抱著周子璋走開,似乎還上了樓,隨後聽見一聲推門聲,周子璋忍不住睜開眼,卻見霍斯予把他抱進一間臥房,他認得這個地方,正是在這裡,他被綁在床柱上狠狠讓這個畜生侵犯了一晚上。

    周子璋臉色變白,猛然掙紮起來。

    「幹嘛幹嘛,我說你他媽又怎麼啦?」霍斯予一把將他壓在床上,有些煩躁,待看到他的臉色不對,忙問:「不舒服?哪裡不舒服?你倒是說啊。」

    周子璋推著他的手,滿頭虛汗,咬牙說:「離開,走,我要走……」

    「走哪去啊?」霍斯予皺了眉頭,低喝:「給老子安生會行不行!媽的再亂動,找繩子綁是不是?」

    周子璋臉色大變,渾身瑟瑟發抖,拼命咬著嘴唇,恨恨地瞪著霍斯予。

    霍斯予這才後知後覺,恍然大悟說:「你,你怕這裡?別怕啊,」他笨手笨腳地抱住周子璋,拍著背哄著:「乖,別怕,我再也不綁你,寶貝兒別怕,沒事了啊,我再也不犯渾了,放心,我就隨口那麼一說,不是真的要綁你。」

    周子璋推開他,縮著側到一邊。

    霍斯予不敢造次了,他沒想過原來把人綁了辦事會讓周子璋有這樣的心理負擔,早知道他一定不這麼幹,雖然讓別人害怕你是本事的體現,但若那個人是你一心想對他好的,那滋味可不好受,簡直就是照他臉上抽巴掌,那巴掌還是他自個抽的,怨不了誰。霍斯予胸口起伏,說不出是心疼還是難過,反正看著周子璋這樣他沒法高興,原想著有那個聚會做鋪墊,周子璋該對他有好臉色了,然後再轉移陣地來臥房,把東西送他,徹底讓這個書呆子感動壞了,把倆人的關係挽回來。

    哪知道,他的子璋不聲不響,其實把感覺都咽進肚子裡,實在憋不住了,這才顯露出來。

    霍斯予此時破天荒地想起陳助理說過的話,他說,周子璋那樣的經歷,得吃了多少苦,自己從來只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卻不肯知道,那些經歷都意味著什麼。

    包括自己這麼對他,這其實,都很難忍的吧。

    他莫名其妙想起一個可能,如果這些事換成自己呢?霍五少打了個寒顫,那絕對拼死都要把那王八蛋手刃刀下,一刀刀凌遲了還不算,那人全家老少,七大姑八大姨,加起來估計都不夠他發泄怒氣。

    他這麼一想,就明白心裡頭剛剛浮起來的雀躍有多天真了,再自大,再覺得周子璋就該匍匐著接受自己的恩惠,他也不能不承認,就自己對他幹的那些事,辦一兩次聚會,給多點錢,對他多笑點,多和氣些,估計都補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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