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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她說完,朝兩人點頭,微笑著轉身而去。周子璋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問:「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沒事,」林正浩微笑說:「唐小姐是很有趣的人。」
兩人正聊著,卻見唐小姐又分花拂柳一樣走了回來,笑說:「可是巧了,寫這幅字的人今天在本店,聽我說了周先生如何一表人材,想請你們過去喝杯清茶。」
周子璋詫異地與林正浩對視一眼,忙說:「這個可不敢打擾。」
「怕什麼,」唐小姐笑嘻嘻地說:「這一位可是一般人見不到,他既然發話請你們去,可是不去白不去的。而且啊,」她壓低嗓子,笑著說:「他這個人哪,平時吝嗇得要死,可偏偏最喜歡講老規矩,你們這麼一去,周先生又是年輕人,他非出血給點見面禮不可。別猶豫了,走吧。」
她這麼熱絡,林正浩和周子璋也不好推辭,只得站起來跟著,一行人穿過偏廳,來到後面,卻有一處花團錦簇的小小庭院,一叢茂盛的湘竹後,隱然一間書房,窗明几淨,陳設精美,最難得的是細節地方沒出半點差錯,足見是真行家才擺得出來,不是外頭那些不入流的仿古房子能比的,看得周子璋不住暗嘆,在這個地方讀書,真是神仙也過得了。
唐小姐帶笑揚聲說:「大哥,我把客人帶來了。」
裡面低低「嗯」了一聲,一個身穿唐裝的男人懶洋洋走了出來,周子璋一見,心裡狂跳,這居然是曾經見過的那位茶館老闆唐奉儒。
他嚇得差點想拔腿而逃,只覺手腳都是冰涼,正慌亂間,卻見唐奉儒對他安撫一笑,開口說:「初次見面,唐某孟浪了,請二位喝杯清茶,我也好表下歉意。」
林正浩微笑說:「哪裡,唐先生客氣了。」
唐奉儒將他們引入座上,熟稔優雅地沏茶,將杯子放在周子璋和林正浩面前,微笑說:「二位請。」
林正浩道謝接過,飲了一口,眼睛一亮說:「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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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哪裡,唐先生才是高雅之士,我還怕自己一身俗氣,玷污了您的地方。」林正浩呵呵低笑。
「您過謙了,」唐奉儒笑著看他,端詳一下,又說:「先生祖蔭豐厚,為人又知積德行善,正是天生的富貴命,多少人求也求不來。」
「唐先生還會看相?」林正浩詫異地問。
「略懂一二而已,相見就是有緣,您若不嫌唐某囉嗦,唐某有一句話相贈。」唐奉儒淡淡地說。
「請講。」
「命這種東西,總是陰晴圓缺,盈虧有數,您已是上上之命,知足吧。」唐奉儒嘆了口氣,轉向周子璋,看得他周子璋坐立不安,心神不寧,忽而一笑,說:「我想跟這位先生單獨聊兩句。」
林正浩笑容有些僵,說:「他生性靦腆,不擅長跟生人打交道,唐先生……」
「可以嗎?」唐奉儒看著周子璋問。
周子璋哪裡能說不?只得點了點頭,對林正浩說:「林大哥,你先迴避一下吧。」
林正浩不太放心,一旁的唐小姐笑呵呵地說:「林先生跟我來吧,我這位大哥樣子看著像無賴,可不是真的無賴,而且他輕易不給人看相,現在看來,肯定跟周先生有機緣的,您還是出去等等吧。」
唐奉儒笑了起來,瞪了唐小姐一眼,起身對林正浩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正浩沒辦法,只好點頭,拍拍周子璋的肩膀,跟著唐小姐走了出去。
他一出門,唐奉儒就慢條斯理換了茶,重新煮水,又重洗茶杯,卻總是一言不發,周子璋越坐越心慌,忍不住說:「唐,唐先生……」
唐奉儒微微一笑,利落地沏茶注水,重新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說:「試試看這種茶。」
周子璋低頭喝了一口,入口又苦又澀,忍不住皺了眉頭,但奇怪的是,待到他將茶喝下去,卻回味奇甘,仿佛整個喉嚨連帶五臟六腑,都充斥著一種醇厚的甘香之味。
唐奉儒看著他,微笑說:「怎麼樣?」
「好茶。」周子璋點頭說。
「跟剛才那種比呢?你喜歡哪個?」唐奉儒問。
周子璋靦腆一笑,說:「我,我不是很懂喝茶。」
唐奉儒看著他,溫和地說:「一種是香片,老少皆宜;一種卻是高山苦寒之茶,需要你回味才覺得甘美,兩者並無高下之分,全在合不合適你罷了。」
他見周子璋聽得茫然,忍不住一笑,說:「你啊,放心吧,霍斯予跟我沒有交情好到我要去打小報告的地步。而且,那小子做事不地道,我再不算好人,也還不會下作。」
周子璋手一顫,茶水差點溢出來。
「別怕,記住以柔克剛,」唐奉儒微笑著看他,說:「到時候你跟他,誰收拾誰還不一定。不過你今天還是早點回去,省得麻煩,知道嗎?」
周子璋心下感激,點了點頭。
「外頭那位,」唐奉儒遲疑了一下,嘆了口氣,說:「也算你命中注定的。話我也沒法多說,就一句,你記得到什麼時候,都要留個心眼保護自己,懂嗎?」
周子璋垂頭,嗯了一聲。
「你自幼父母雙亡,孤苦伶仃,人世的苦,求不得,愛別離,怨嗔會,你一樣不落,可憐啊,」唐奉儒憐憫地看著他,輕聲說:「前路坎坷,多保重。」
第35章
林正浩等了半日,才看到周子璋走了出來,見他神情有些恍惚,還真不知道那位神神叨叨的唐先生到底跟他說什麼,顯見這書呆子是聽進心裡了。林正浩閱人無數,唐奉儒擺出這幅高深莫測的款在他也不過爾爾,並不覺得有多了不得。至於唐奉儒說他的「知足」一句,在林正浩看來,這不過是看相之人慣用的模稜兩可話語,沒有多少實際參考價值。而且私心裡,林正浩並不太喜歡唐奉儒這類人物,因為你摸不透他,充滿神秘色彩,完全無法遵循理性和常理來揣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看出周子璋對這個人神情不太正常----他乍然見到唐奉儒那種表情,與其說震撼,不如說驚嚇,一雙藏不住心思的眼裡明明流露出惶恐,不用看,那雙手肯定藏在桌子底下不自覺地顫抖----也只有他才以為別人沒看出來,林正浩輕輕搖了搖頭,也就是這種害怕卻強作鎮定的模樣說不出的可人疼,他才捨不得當著人面刨根問底。
現在倒好了,周子璋自出來以後,吃也吃得心不在焉,眼神飄忽,跟他說話也答非所問,都不知道那腦袋在想什麼。林正浩有些擔心,終於忍不住斟酌著說:「子璋,相術這種東西,無需太過較真,命數就算有,卻也是事在人為的成分居多。所以,唐先生說什麼,只當一個參考即可,知道嗎?」
周子璋臉上微微一紅,低聲說:「我知道,」想了想又說:「對不起。」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周子璋柔順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林正浩微笑起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搭在他手背上,瞬間察覺那手想掙脫,林正浩立即加重了力道,不由分說牢牢握住,他做事從來進退有度,火候拿捏得當,這時候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柔聲說:「煩惱什麼都不要緊,告訴大哥,我來解決好了。」
周子璋果然睜大眼睛看著他,流露著感動,滿眼波光瀲灩,仿佛風吹漣漪,令人不覺沉迷,林正浩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忘情了,他拉起周子璋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下去。
周子璋的臉立即變得更紅,連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臉上流露出痛苦和掙扎。林正浩知道,周子璋這時候一定在進行思想鬥爭,但他是什麼人,為人雖謙和有禮,可上位者該有的殺伐決斷一樣不少,眼光也毒,知道什麼時候該維持溫柔君子風度,什麼時候該出狠手速戰速決。他沒再遲疑,勻出一隻手,將周子璋整個抱入懷中,捧著他的臉,額頭抵住額頭,深深看進他的眼睛,喟嘆說:「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嗯?不是很難的。」
周子璋眼中蒙上水霧,絕望地搖頭,下一秒鐘就開始掙扎,林正浩豈容他逃脫,雙臂用力,圈緊他,壓住他的肩膀,加重語氣低喝:「子璋,子璋,不怕,沒事的,我真的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周子璋表情現出迷茫,林正浩抓住時機,板著他的臉吻了下去。一開始他只是為了制住這個人,並沒有過多感覺那嘴唇親起來什麼感覺,所以需要技術的成分比激情還要多,但唇與唇纏綿悱惻著,林正浩漸漸覺得連心都升騰起來,感覺不是一般的好,不是說周子璋的唇質感如何綿軟,而是仿佛通過嘴唇這麼親近,這個男人逐漸在自己懷裡真正軟化下來,真正將自己的內心,悄然向自己打開,林正浩在此刻確乎明白,周子璋是對自己動心的,毫無疑問,不然這個男人不會反應這麼可愛,這麼誠實,同時,又這麼惶恐無助。矛盾得很,可是又很明白,就是這樣才令林正浩心動不已,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柔情,於是更加溫柔地對待周子璋,施展出所有知道的知識,吻到對方喘息不已,整個人服帖在自己懷裡。
林正浩不知道的是,這個吻,是周子璋長這麼大真正意義上的初吻。他跟霍斯予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床,霍斯予也沒少親他,但在周子璋看來,那就是一種掠奪,一種肆虐,宛若屠宰場的工作人員拿著紅章往生肉上蓋戳,沒有什麼實質意義。而自己被動承受過的那些吻,與其說是一種親密,不如說是一種妥協,連身體都被那個混蛋隨意擺弄成各種屈辱的姿勢,親嘴又算得了什麼?其實,剝奪掉人類賦予這些親密動作的所有意義,這也就是兩具身體互相觸碰的一種方式而已,說穿了又怎麼樣?
但林正浩不同,林正浩對他來說,代表著心中隱約作痛的渴望,代表著自己終其一生無法望其頸背的高雅和清潔,他就像上帝,只需輕輕一揮,就重新賦予了你關於這些肢體動作的意義,包括擁抱,包括親吻,包括臉頰貼近臉頰,手指糾纏手指,這些動作突然之間,又重新有了它們的神性色彩,甚至比原本能夠理解的更美更好,更令你感動到全副心神都在微微顫抖,更讓你明白,原來靈魂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你總在無視,你刻意逃避,你把自己變成物品,你用日常最瑣碎的平庸去掩埋它,你不敢聽不敢看不敢想,可只要這個人一吻,你卻又能準確無誤地感覺到它,從你的嗓子眼,從你的血管里,哭泣,痛楚,撕裂。紫蝶(肉z)整理收藏控訴你將它弄得多麼骯髒,多麼可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