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2023-09-26 00:28:06 作者: 吳沉水
    周子璋笑容有點掛不住,總不能這時候摸人孩子的頭夸一句你好能幹吧?他沉默了一會,終於遲疑著說:「童童,這個營生,不是什麼好營生,你如果能……」

    「誰說的,」童童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詞說:「這一行來錢快,可也不是躺著給人操就完事的,這裡頭學問可大了,誒我告訴你啊,這床上的姿勢,叫聲高低,可都是有講究的……」

    周子璋滿頭黑線,忙打住說:「好了,我不是要指責你,只是擔心你,」他頓了頓,終於咬牙說:「擔心你,遇到那種人。」

    「什麼人?」童童詫異地問,隨即撲哧一笑,拍拍周子璋的肩膀說:「你是說五少啊,哥哥呀,不是我說你,你這身傷,有大半是自己討的。你知道帝都多少少爺公主爭著去陪五少嗎?他不玩花樣,上了床又很行,最重要的是給的小費多。又能慡到又能賺錢,還有個機會巴結下他那樣的大人物,多少人等著的,你倒好……」

    「住嘴!」周子璋忍不住怒喝一聲,一見童童驚詫的目光,又降低了聲調,說:「不要在我面前提這個人,拜託……」

    童童咽了口口水,說:「啊,你還沒過去呢,那,那我不說了。不過啊,我們這一行也沒外頭說的那麼難聽,其實還挺好的,來錢快,又沒什麼學歷要求……」

    周子璋點點頭,站了起來,扶住額角說:「我去給我師兄打電話。」

    童童怏怏地住了嘴,快手快腳收拾了碗筷,扭著腰進了廚房。

    自這次談話後,童童有好幾天都表情冷淡,也不怎麼主動跟周子璋說話,每天晚上都工作得很晚才回。周子璋有些不安,自我檢討會不會那天的態度不好,或是言談中不自禁地流露出看不起童童職業的意思。他長嘆一聲,雖然勞動不分貴賤,可硬要自己說童童的職業有多好,這還真沒法昧著良心說瞎話。但這個年齡的孩子都很敏感,誰知道自己一個眼神不對,會給小孩造成多大的心理陰影?周子璋越想越不對,還是決定等他回來,好好跟他道歉才行。

    正想著,忽然聽見屋裡的電話鈴聲。童童的寓所裝了電話,住了這麼久,周子璋都沒聽那電話響過,此刻突然間響了起來,不由嚇了他一跳。

    他挪過去接了電話,剛剛「餵」了一聲,電話那邊就響起童童急切的聲音:「哥哥嗎,我闖禍了。」

    「童童?」周子璋一下緊張了起來,忙問:「你怎麼了?你在哪?」

    「我在帝都旁邊的酒店這,」童童壓低了聲音,說:「遇到警察查房,我說自己只是學生,進來吃冰激凌的,他們非不信,你快來救我。」

    周子璋說:「你冷靜點,說清楚在哪。」

    「帝都右邊大馬路上的琳琅酒店,挺高檔那個。」

    這個酒店還挺出名,周子璋也知道,於是點頭說:「放心,我馬上過去。」

    「謝謝你哥哥,我床頭抽屜里有錢,你拿了打車過來啊,快點。」

    周子璋放下電話,也顧不得身子還沒好透,忙找出童童給他買的外衣穿上,又去開了他的床頭櫃抽屜,果然散落幾張紅色大鈔。周子璋拿了兩張,唯恐不夠,又拿了幾張,這才穿鞋出門。下了樓走出小區,已經一頭虛汗,他抹了抹額頭,伸手招了一輛空的士,坐上說了目的地。

    地方不遠,車費不過十幾塊錢,琳琅酒店富麗堂皇,是這一片有名的五星級酒店。周子璋順著活動玻璃門進去,頓時置身金碧輝煌的大堂內,四下張望,除了幾個外國旅客,幾個商旅打扮的男女外,並無見到童童。

    周子璋正疑惑,轉身卻邊角的咖啡廳那,童童坐著一個勁朝他招手。周子璋滿心狐疑,走了過去。咖啡廳里除了童童,還有幾個客人,其中有個衣冠楚楚,帶著玳瑁邊框眼鏡的男子抬頭看到他,禮貌性地微微一笑,周子璋有些奇怪,卻也下意識地微笑致意。那男子眼睛一亮,笑容變大,周子璋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忙坐到童童對面,說:「你怎麼在這,沒事了?」

    「恩,沒事了。」童童吐了吐舌頭,調皮地說:「還好遇到一位熟客,說我是他侄子,那些警察沒辦法,只好算了。嘿嘿。」

    周子璋鬆了口氣,只覺有些疲倦,說:「那就好,趕緊跟我回家。」

    「恩,」童童重重點頭,笑嘻嘻地遞給來一杯奶茶,說:「哥哥,你先喝點東西,這裡酒店調高級奶茶哦,賣八十幾塊一杯呢。」

    「浪費錢。」周子璋白了他一眼,卻無奈地接過杯子,飲了一口。

    「怎麼樣?」童童亮亮的眼睛看著他。

    「不怎麼樣。」周子璋瞪了他一眼,說:「宰人的東西,你錢多了?點這麼貴的。」

    「讓你嘗嘗鮮嘛。」童童嘟起嘴撒嬌。

    「好了,」周子璋也沒氣了,微笑說:「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你再喝一點,」童童討好地說:「人家特地給你點的。」

    接下來的事周子璋有些迷糊了,他只記得自己為了不浪費錢,也不浪費小孩的心意,多喝了兩口這種所謂的奶茶。然後就開始覺得非常疲乏,睏倦不堪,依稀仿佛是童童扶著他,他還摸著小孩的頭囑咐了幾句什麼,待到後來,自己不是被帶出酒店,反而是帶上酒店電梯,推進酒店某個房間,臥倒在酒店某張床上。周子璋心裡惶惑,生怕小孩又亂花錢,開玩笑,這種望得見江的酒店收費得多貴?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沒有,好像一個勁讓童童把自己弄回去,但童童笑眯眯的不知說了什麼,就把自己推到那張軟綿綿的床上。

    接著就有人開始替自己解衣服,把自己剝個乾淨,周子璋自從遭遇過那樣的事,對於赤身裸體有種本能的畏懼感。他心裡慌亂著急,一個勁想掙扎,想躲開那雙脫自己衣服的手,但怎奈全身像被抽了力氣一樣,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

    再接著,門被關上又打開,有誰進來,朦朦朧朧的一個男子身影,開始脫衣服後不由分說地壓了上來,那人急吼吼地啃咬自己的皮膚,從脖子開始,一路舔吻往下,令他噁心到不行,可怎麼也推不開那個人。周子璋又怕又急,都快哭出聲來,張開嘴,發出的全是急促的呼吸聲。

    心底最深刻的恐懼被勾了上來,就在那人分開自己的雙腿,急著往中間擠的時候,周子璋無意識地啊啊出聲,卻動不得分毫,驚懼憤懣得幾乎要把自己撕裂。就在此時,他聽見很遙遠的一聲大力撞門,幾個人沖了進來,一陣閃光燈的強光後,有誰吵吵嚷嚷地將那個男的揪了下來,又有誰對罵著什麼,他無法聽清,卻分明知道自己此刻正赤身裸體袒露眾人眼前,又驚又怒,渾身無法抑制地顫動。

    正鬧著,突然那個門又被大力撞開,又有好幾個人闖了進來,黑影曈曈之間,周子璋迷迷糊糊聽到一堆悽厲哭聲,也不知發生何事,借著,有誰一把扯起他的頭髮,將他從床上拽了下來,又使勁拍打他的臉,但這些都無法令周子璋清醒。奇怪的是,就在此刻,周子璋清楚地意識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定定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猶如打量一件垃圾那般打量他。那目光太過毒辣,令他瞬間不住打寒戰,突然之間,一桶冰水澆到他頭上,他哆嗦起來,腦子漸漸有些清楚,手也仿佛有了點力氣。

    周子璋慢慢抬起頭,遲鈍地慢慢看過周圍,周圍走動幾個黑西服的保鏢一類,牆角蹲在抱頭痛哭的童童,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另外幾個陌生男人,一個狼狽的男子赤身披著西裝,尷尬萬分地站在一旁,垂頭喪氣被另一個男人訓得像孫子一樣。

    周子璋抖著手,腦子裡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突然,一張白色床單兜頭罩住他,他抖著手拉下床單,卻見眼前停著一雙漂亮的真皮男鞋。順著那鞋子往上,是一對熨燙筆直的褲管,然後,是精緻高檔的皮帶和襯衫,就在他疑惑間,那人突然蹲了下來,迅速鉗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對視上一張臉。

    周子璋一見之下如遇鬼魅,驚懼萬分,腦子裡亂成一團,就算過了多久,他都認得出這張臉,這個人,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這個人稱霍五少的王八蛋。

    第8章

    霍斯予在捏起周子璋下巴的那一刻,只覺一股熱流湧上腦門。

    那是真真切切的興奮,耳朵里仿佛都能聽到皮膚表層毛孔嘭的一聲炸開之聲。

    他當然記得這個人,確切的說,他當然記得這個身體,記得這個身體所帶來的無以倫比的快感,那種仿佛點燃全身興奮點的激情,那種極致的快意所引發的,幾乎令毛細血管都要膨脹爆發的舒服,這都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只需一眼,只需這張雅致的臉再度現出驚惶失措,恐怖不安的神情,他就實實在在地感到久違的激動,感到全身熱血沸騰,像是有看不見的手啪的一下按上按鈕,平時隱匿在西裝革履之下,渴望撕毀一個人,咬爛他的喉嚨,嘗到噴血的暴戾,於瞬間被喚醒。

    就如同十三歲那年,他舉著從老子抽屜里偷的配槍抵在那小混混腦門上時那麼興奮莫名,明明跟對方沒什麼大仇怨,明明知道一槍下去,那人肯定會血濺當場,可就是忍不住要去做,忍不住,想看看叩響扳機時,那人臉上能驚恐到什麼程度,忍不住想試試,看殺了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這都多少年了,多少年沒一件事能令自己如此結實地感興趣,英國數年,憋屈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學些虛頭八腦的玩意兒裝高雅;回來接手公司,又需要雷厲風行扮商界精英;偶然見到自己那位司令老子,還得蔫頭蔫腦當孝順兒子;見到本家的同輩,還得拿出強勢來替他們擦屁股,霍五少的日子其實過得也不舒心,家大業大,由不得自己怎麼胡鬧,平時頂多也就是跟那幫發小混一塊玩時,才能放縱下自己的流氓本性。這回竟然難得被一具素昧平生的身體勾起興致,就好比吃慣了清湯齋面突然有人往裡頭加了一勺紅燒牛肉,怎不令他仿佛打了激靈一般興致勃勃起來。

    這一瞬間,霍斯予甚至有些感謝他那副市長姑媽家的窩囊表兄李思捷,如果不是他一貫無能又喜歡到處招搖,成天恨不得將市長公子四個字鑲金掛自己脖子上,也不會這麼容易讓帝都的小崽子盯上,暗地裡哄騙了他開房間,又夥同其他人,等他快成好事即將入港之時一舉破門而入,拍照留底,以便敲詐勒索。S市自開埠以來,風月場所就多的是這等收拾人的手段,那就如一條金光燦燦的河流,底下暗涌的,全是你看不見的漩渦。各種勢力盤根錯節,黑道白道,商界政界,多少關係都在紫醉金迷底下歷練著。連霍斯予夥同發小們去帝都,都要保鏢不離身,只點相熟的人作陪,可他這個表兄就是這麼招搖過市。這麼個簡單的仙人跳局子,若換成霍斯予,只需看那拉皮條的小崽子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偏偏他表兄卻自命風流,死乞白賴要往人家套子裡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