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6頁
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慕容泓遲疑了一下,道:「那你且休息一下,朕散了朝再來看你。」
陶行妹點了點頭。
慕容泓起身往外走。
「陛下,你能不能,像小時候一樣,再喚我一聲三妹?」陶行妹忽然努力拔高了聲音道。
慕容泓回過身,目光粼粼看著床上不滿雙十的女子,良久才如她所願低低地喚了聲:「三妹。」
陶行妹彎起唇角,還是幼時那副看到他就笑的傻氣模樣。
慕容泓轉身往外走,再沒回頭。
陶行妹並沒能等到他散朝。
慕容泓親自去詔獄提審了譚明夏,她自是矢口否認自己在酒中下毒,卻又給不出一個能栽贓她的嫌疑人。眼看就要含冤莫白,滕閱身邊的那名宮女招供了,承認是她受滕閱指使,聽聞譚明夏要親自釀酒獻給帝後,趁著幫譚明夏的宮女準備釀酒材料時將毒藥摻了進去。掖庭局的人根據宮女的招供在滕閱寢殿中空的床腳中搜出了毒藥。
滕閱死不承認,譚明夏獻上的酒壺中有毒,皇后的杯中有毒,可奇怪的是,慕容泓的杯中同樣是秋露白,卻無毒。
儘管此案疑點重重,但死的畢竟是皇后,滕閱哪怕真是冤枉的,卻也當定了這個替罪羊。
正月初九,長安就從鍾羨寄來的信件中知曉了此事。
雖是知道慕容泓沒事,但看鐘羨信中寫他與皇后當夜喝的是同一種酒,她的心還是忍不住狠狠揪了一下。毒都下到獻給帝後的酒中去了,內衛司居然毫無察覺?袁冬和麻生到底是怎麼當的差?
在後怕之餘,她心中也有些疑惑,為何要在此時毒死陶行妹並嫁禍滕閱?沒錯,她人雖不在宮裡,但她就是確信滕閱是被嫁禍的,她並沒有毒害陶行妹的動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今贏燁正與夔州對峙,在夔州有難之時她在宮裡不夾著尾巴做人反而毒害皇后興風作浪?這不合常理。
在贏燁與夔州對峙之時,因皇后之死梁王府與皇帝之間生了齟齬,此事對誰有利,誰便是幕後黑手。
於是當天夜裡陳若霖來瀛園找她之時,她便直截了當地問他:「陶行妹之死是不是你的手筆?」
「是啊。」陳若霖承認得比她還要直截了當。
他如此坦誠,倒叫長安愣住了。
陳若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笑著要去院中看吉祥紅藥他們扎花燈。
長安一把將他扯了回來,道:「慕容泓又不是傻子,你以為他真會相信是滕閱下的毒嗎?」
「他信不信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必須得給他的臣下們一個交代。除了滕閱,他還能找到更好的替罪羊麼?只要他處置了滕閱,不管他心裡作何感想,在外人看來,就是皇帝與梁王起了齟齬,不是嗎?」陳若霖摟過她的腰,附在她耳邊低聲道「瘟果之事我不怪你,可沒說會饒過旁人。陶行時他殺我的人奪我的物,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那還是我陳若霖麼?」說完他還順便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才鬆開她怡怡然出去了。
長安站在房裡,透過窗戶看著院中擎著一盞燈籠和吉祥他們說話的男人,思慮重重地輕轉左腕上的金鐲子。
這隻拿不下來又讓她一時沒法習慣的鐲子,竟讓她不知不覺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有事沒事的就喜歡將它轉兩圈,仿佛這樣轉轉它就能變大然後摘下來似的。
陳若霖埋在宮裡的眼線能隨隨便便就毒死皇后,那是不是也能隨隨便便毒死慕容泓?之所以現在還沒有毒死慕容泓,不過是因為如今他的勢力還不足以與人幾分天下逐鹿中原,所以他在等一個更好的時機?
她終究是沒有辦法影響他,年前年後這一個月,他除了偶爾去一下城外軍營,幾乎天天膩在她身邊。她以為他在嘗試著修身養性,誰又能料到他利用這段時間在千里之外布下那樣一個殺局。
他口中說著瘟果之事不怪她,但他的殺人之舉何嘗又不是在給她長記性?他清楚明白地告訴她,她可以違背他的意願,他也不會動她,但是,總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畢竟她就一個人,不可能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總需要假人之手。
從對待女人的本質上來說,他和慕容泓其實都是一樣的,都帶著封建男權不容挑釁的天生優越感。只不過比起慕容泓喜歡吵架質問她,他表達不滿的方式更直接更激烈而已。
陶行妹,那個自幼和慕容泓一起長大,能管慕容泓叫泓哥哥的女子。慕容泓縱不愛她,想必她在他心裡也是不同於別人的存在,就如鍾羨在她心裡也不同於別人一般,那是深入肺腑難以割捨的情誼。
鍾羨若死了她會有多難過,慕容泓此刻就應該有多難過。
可憐的是,他不會讓別人看出他的難過,他的身邊,也沒有一個能夠安慰他的人。
長安關上窗戶,回身靠在牆上,渾身似被抽乾了力氣一般綿軟無力。
她恨自己總是忍不住為他心軟為他難過,明明以前只是陌生人,以後,也決心要與他做陌生人的。
也許……她真的只是有點不甘心,不甘心為他動了心拼了命,最後,卻只是這樣一個無疾而終的結果。
可不無疾而終,又能怎樣呢?
皇后小殮這天,夜間。
慕容泓負著雙手站在內殿窗口,一張臉在寒風長久的吹拂下白得毫無血色,如雪一般,襯得眉眼墨色愈重,就如這鉛雲密布之下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