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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他淚眼迷濛地看著長安,問:「你告訴我,你真的沒想過我會殺他嗎?一丁點都沒想過?」
長安眼眶濕熱,伸手捂住了他的雙眼:「對不起。」
陳若霖終究忍不住愴然:「你為何要對我如此殘忍?」
「因為……因為我總是震懾於你發病時的瘋狂,卻從來沒有真正意識到,你,其實只是個病患。」
不知何時睡去,次日長安一覺醒來,身邊早已沒人,酒氣未散,被褥卻已冷了。
昨夜是陳若霖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醉,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動談起自己悲慘的童年,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淚。
誠然他醉得並不徹底,但她相信昨夜關於他的一切,都是真的。
在海島時她就看出來了,他喜歡孩子。可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長安對心理學沒什麼研究,就他昨夜描述的情況來看,他這病應該屬於那種特定場景能觸發特定心理從而讓人短暫地失去自控能力的病,或許應該叫什麼應激性人格障礙?
他是有病的,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不足為奇。那她呢?明知他可能會發病還坐視不理的她,難道也有病嗎?
長安曲著雙腿坐在床上,十指深深插進自己的發中,抱頭不語。
她算什麼人?有資格這般草率地對待生命?因為來到這個世界,見慣了朱門肉臭蒼生芻狗,又頂了個九千歲的名號在頭上,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像這個世界的統治階層一樣為所欲為麻木不仁嗎?
她說陳若霖一直往前走,她自己何嘗不是?如若停下來回顧,只怕就會發現,自己早已脫離了踏出第一步時的初衷了吧?
不迴避地說,陳若霖不論遭遇何種悲慘境遇都不足為奇,而她,又何嘗不是?
接下來幾日,陳若霖都沒有出現。
在不下雨的時候,長安每天還是坐在觀潮廳前的月台上喝酒看海。
天冷了,圓圓給她準備了許多厚厚的坐墊鋪在月台上,五彩斑斕的,倒給這肅殺的深秋平添了幾抹顏色。
無人打擾的日子裡,長安也想了很多。
她原本想帶著圓圓紅藥他們逃去海外,但陳若霖殺子這件事讓她意識到,她並不是一個強大完美道德高尚的人,她就是個有著諸多缺點的普通人,和上輩子一樣。
去了海外,她如今擁有的權勢地位乃至積累的人脈關系統統作廢,而那裡對圓圓她們來說不僅人生地不熟,語言還不通。普普通通的她,能夠為她們這麼多人的餘生負責嗎?
其實需要逃的從頭至尾只有她長安一人罷了,至於圓圓和紅藥她們,只要有銀子,他們可以消失於市井,安穩地去過自己的小老百姓日子的。
真正難以安置的,唯有陶夭和紀晴桐罷了。
自從李展死了,原先安排在夔州的眼線失去作用之後,她就一直追不上紀晴桐的步伐。剛在龍鳴山下埋下眼線,她被張君柏帶去了豐城,剛在豐城找到了適合做眼線之人,她又被張君柏帶離了豐城。路途遙遠,傳遞消息又需要時間,所以她的消息總是滯後。
如今,也不知紀晴桐到底身在何處,情況如何了。
每每想到這些事便心情煩悶,酒也不能消愁。長安讓人給她備了馬,沿著上次陳若霖帶她跑過的海岸邊那條路跑。
毫不意外路上又看到了那位獨自站在海崖上等待自己丈夫的老婦人。
長安縱馬過去時並未停留,回來時卻在海崖下停了下來。
她下了馬,走到那老婦人身邊。
六十多歲的年紀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真的很老了,老到足以使她鶴髮雞皮脊柱彎曲。
但她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潔,就連那雪白的髮絲都用髮油抿得一絲不亂。
她眺望著海面,目光堅定面色平靜。
長安繞著她走了一圈,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開始用陳若霖的那套理論給這婦人洗腦:「聽聞你丈夫失蹤已有三十九年,你覺得他還活著嗎?」
老婦人不回答,也沒看她。
「若是還活著,你認為他是會在外頭獨自過這三十九年,還是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老婦人依舊不回答,不看她。
「若是死了,那你便是等他到死,他也不會知曉。你的等待,又有什麼意義呢?」
許是這三十九年來老婦人已經因為自己的等人之舉遭受過太多的質疑,所以長安的話根本沒能在她心裡激起一絲漣漪。從開始到結束,她始終保持著自己最初的模樣,不動,不語。
長安開始覺得自己無聊,轉身離開。
她策馬回到千歲府,叫上袁衝來到自己房裡,從柜子上捧下那隻鐵盒子往桌上一放,對袁沖道:「幫我把鎖給砸了。」
袁沖:「……」
片刻之後,袁沖帶上門出去了,長安坐在桌旁,如願以償地打開了那隻鐵盒子。
盒子裡放著一本書,封皮上沒有字。
長安拿起這本書,盒子就空了。所以慕容泓給她寄來了一本書?
她翻開封皮,這才知道自己想錯了,原來這不是一本書,這是一本……沒有腳本的連環畫。
第688章 夜光杯
陳若霖傍晚來到千歲府時,長安已經喝醉了,是真的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