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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孔仕臻那一局,你一方面試探鍾羨在我心裡的分量,一方面也試探我在慕容泓心裡的分量,結果很讓你滿意吧?芙蓉鎮,你明知就算我被抓也未必會死,為什麼還要捨命來救我?因為你心裡清楚,一旦我被抓,不管慕容泓肯不肯用陶夭來換我,福州,我是肯定來不成了。而你,卻已經得罪了慕容泓,若沒我在手,你會是什麼結局?哪怕你憑實力幹掉了你的兄弟登上福王之位,沒有慕容泓的認可,你這個福王之位,坐得穩麼?你拼命,用你的話來說,不過是因為你習慣了。你習慣了自己想要什麼東西,就用命去換,因為除了這條命之外,你也沒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了。不管你圖什麼,我都無所謂,有道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理解。但是,這次你踩到了我的底線,底線之外,寸土不讓。後面的路怎麼走,你自己看著辦吧。」
如此不留情面專踩痛腳的一番話,只要稍有些自尊心的男人,都會被氣得轉身就走。
但陳若霖沒有。
他非但沒走,就連一開始聽到「不配」兩個字眼中本能凝出的堅冰都悄無聲息地融化了。
「底線?這算什麼底線?若這是底線,那紀晴桐又怎麼說?是你自己踩了自己的底線,還是,你把她送給張君柏做妾,是覺得她真的能因此而餘生幸福?」他問長安,碧藍的眸子光彩熠熠,仿佛有一條海蛇在裡頭游弋,無與倫比的美,淬著無與倫比的毒。「我一早就試出了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對薛紅藥袖手旁觀,也不過是為了不再讓你有自欺欺人的餘地而已。」
長安緩緩皺起眉頭,問:「周光松是你的人?」
「你以為呢?」陳若霖抬手去碰她的臉,被長安打開。
陳若霖無所謂,繼續道:「裝什麼情深義重?你所謂的身邊人,你親手送出去被人糟蹋的就是理所應當,別人自作主張擄去糟蹋的,就是天理不容了?怎麼,因為這番糟蹋,沒能讓你從中得利麼?底線?在我看來,這算什麼底線,不過是牌坊而已,還是婊子立的牌坊。」
長安抬手就想扇他,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瞧見沒?這才是你的底線?牌坊不容推倒,真面目不容拆穿。」陳若霖扣著她的手腕眸光詭譎,「中午在街市上,你說廖安軒他娘只有對廖安軒才有慈母之心,旁人在她眼裡都不過螻蟻而已。其實你自己又何嘗不是?為了慕容泓,有什麼是你不能犧牲的?與他比起來,誰在你心裡不是低人一等?你為了他如此奮不顧身,到底為了他身後的天下,還是為了成全你自己能成為一個配得上帝心所向的女人,你自己心裡清楚。我早就說過了,你和我是一類人。你自以為的不一樣,不過是因為你給自己立了太多的牌坊,其實難副。而我卻不屑於你這般偽裝罷了。只是這些牌坊,糊弄一下外人也就夠了,要是連自己也被糊弄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是鬼,那就太可笑了!」
「放手!」同樣是不留情面專踩痛腳的一番話,刺得長安都分不清疼痛到底從何而來,只知道本能地掙扎。
陳若霖伸手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盆架之側的銅鏡前,兩人的影像一前一後地映在銅鏡中。他站在她身後,眼睛看著鏡中因銅鏡本身的原因而面目微微扭曲的她,附在她耳邊道:「不過你放心,儘管你自私冷漠又愛裝腔作勢,但我還是認為我這輩子非你不可。畢竟老話說得好,魚找魚蝦找蝦,烏龜配王八。」說完,他臉上勾起一個冷而艷麗的笑容,鬆開她,回身移開房中的衣櫥,從衣櫥後頭的暗門中離開了。
長安還站在妝檯前,看著鏡中面目模糊的自己,緩緩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話雖難聽,說的卻是事實。不管她如何狡辯,紀晴桐就是她親手送出去的,為了削藩,為了,慕容泓。
紀晴桐她喜歡張君柏嗎?她不喜歡。她喜歡的是她長安。她的自願奉獻,泰半也有喜歡她這一因素在裡面。若她想阻止,她阻止不了嗎?
她當然阻止得了。可是,她終究沒有阻止,而是順水推舟了。
如果不是在心裡覺著紀晴桐比不上慕容泓重要,她又怎麼會為了他把紀晴桐犧牲掉?
紀晴桐那樣的女子,跟著張君柏,日日夜夜,縱不願意也要佯裝願意,心中所受之痛苦折磨,真的會比薛紅藥少嗎?
她不是想不到,只是無人戳穿,便裝作不知罷了。
陳若霖沒有說錯她,她明知無法和慕容泓善始善終,還願意這麼做,無非只是為了成全她自己而已。
自私冷漠,裝腔作勢,是她沒錯。
長安別過頭,不想看到鏡中自己的那張臉,然後慢慢地趴在了妝檯上。
她不知道自己這輩子為什麼要活成這樣,既不能問心無愧,還不能瀟灑快活。自私自利全都是為了成全自己,到頭來卻還是覺得一無所有。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陳若霖從地底密道回到自己的院中,面色不虞。
一名身穿水紅色紗裙、花容月貌艷光四射的女子正在廊下徘徊,一抬頭見他回來,高興地迎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甜笑道:「爺,晚膳已經準備好了,酒也給您冰好了,現在去用嗎?」
「嗯。」陳若霖稍稍收斂了眸中的陰霾之色,與這位伺候他最久的侍妾芸姬一同來到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