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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23:47:27 作者: 江南梅萼
兩年半了,她進宮已經兩年半了,還從未見他笑過。
是因為政事太過繁重了嗎?還是因為……長安?
一個人,若是真心喜歡另一個人,那心情會隨之起伏簡直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若周信芳跟她說的是真的,陛下心繫長安,那是否證明,長安從來就不曾讓陛下開心過?
為什麼?難道有這個運道和福氣被這樣的男子喜愛,還會忍心慢待他冷落他甚至傷害他嗎?
她真的不明白。
宮宴舉行到一半時,慕容泓已是醉了。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醉了,起身踉蹌之時,對過來扶他的陶行妹道:「多年過去,朕還是這般不勝酒力,毫無長進。今日是朕不好,改日,朕再補你一個生辰宴。」
「陛下快別多說了,您原本就有胃疾,實不該喝這麼多酒的。張公公,回去後別忘了去請御醫過來看著陛下些,以防萬一。」陶行妹見慕容泓站都站不穩,真恨不能跟去長樂宮親自照顧他。思及慕容泓不准后妃踏足長樂宮的規矩,又不敢輕易逾越,只好如此叮囑張讓。
張讓應了。
慕容泓趁著還有幾分清醒又嚮慕容瑛告了罪,這才丟下滿殿的妻妾,由長福和褚翔扶著往長樂宮去了。
他越走越難受,走到鴻池之側時就忍不住吐了一場,吐過之後,整個人清醒多了,只是還是頭重腳輕,渾身乏力。
好不容易折騰到甘露殿,張讓長福本想直接讓他上榻休息,他僵著不肯。
「這般糟污怎麼睡?去打水來,朕要沐浴。」慕容泓歪在軟榻上有氣無力道。
準備熱水總需要時間,待到熱水提來,他也已經睡著了。
長福輕手輕腳地用熱水給他擦擦臉擦擦手,擦手的時候心中還忍不住暗暗感慨了下,這一國之君的手,還沒他這個當奴才的爪子肥呢。
這沒進宮的時候吧,他覺得皇帝肯定是這天底下最高興最幸福的人了,畢竟全天下他最大嘛。等到進了宮到皇帝身邊伺候久了,他才知道,高興個什麼?幸福個什麼?每天夜深了才睡,天不亮起身,日常不是批摺子就是與大臣們爭論,既不好吃又不好色,身邊既無知冷知熱的親人,又無知心可意的女人,這日子過得還不如稍有些財帛的老百姓自在快活呢,也不知道圖個什麼?
安哥對陛下忠心耿耿,是否也是覺著陛下可憐呢?安哥雖然嘴硬,那心是最軟不過的,否則就他這笨頭笨腦的樣兒,又憑什麼得到安哥的照拂和提攜呢?
想起安哥,長福心中也是十分牽掛。安哥離京有半年了,也不知現如今人在何處,過得如何?
愛魚雖然出去了兩個多月剛回來,那舊日的習慣倒還記得,半夜要方便了,跑到內殿門口喵喵叫。
坐在軟榻邊地上打瞌睡的長福被它給吵醒了,忙揉揉眼睛起身給它開門讓它出去拉屎撒尿,在外頭就用帕子給它擦乾淨了才抱回內殿來。
結果進了內殿一抬頭嚇了一跳,陛下竟醒了,正獨自站在桌旁喝水,「喲,陛下,這茶都冷了,您別喝,奴才這就去給您拿壺熱的來。」長福擔心他喝了冷茶腸胃又要不舒服,忙上前阻道。
「不必了。」慕容泓放下茶杯。
「陛下可有哪裡不舒服?張公公叫了御醫來,還呆在偏殿沒走呢,陛下可要叫他過來請一下脈?」長福見慕容泓似乎心情有些低落,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你退下吧,朕一個人待會兒。」慕容泓道。
「是。」長福弓著腰退出了內殿,關上殿門。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安靜到慕容泓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然後,他的小腿就被蹭了一下。
愛魚:「喵----」
慕容泓低頭看著自己腿旁那熟悉的身影。
愛魚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調轉方向又蹭一下,「喵----」
慕容泓去拿了小魚乾給它,然後在靠近貓爬架的地方靠著牆坐了下來,看著它吃魚乾。
愛魚急切而又不失優雅地吃完了,爬到慕容泓的腿上坐下,開始慢條斯理地舔爪子洗臉。
「朕把你送走了,你不恨朕嗎?」慕容泓伸手摸了摸它背上柔軟的皮毛。
愛魚專心致志地舔著爪子,哪有空理他?
「你見到她了嗎?她有沒有抱你?有沒有跟你說話?她是不是又瘦了?她臉上的傷如何了?她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給你小魚乾總是比朕給的多?她有沒有……」慕容泓說到此處,聲音突然哽咽。
「她有沒有跟你說起朕?」
燭火幽微的偌大內殿,只有慕容泓一人低切的聲音在寂寞中與夜色一道悄悄流逝。
他仰著頭靠在牆壁上,閉著雙眼,那纖長的睫毛不堪重負地顫抖了半晌,終於宣告放棄抵抗,任由兩行清淚沿著他瘦削的臉頰滑落下來。
他睜開濕濡的眼,看著虛空,道:「朕知道,就算沒有孔仕臻那件事,你也已經忍到極致了。皇后的死,截信的事,後宮的嬪妃,還有那些孩子……朕知道,你對朕,已經忍到極致了。」
「可是朕真的錯了嗎?」
「若是你在,你肯定又會說,朕沒錯,你也沒錯。那到底是哪裡錯了?為什麼我們明白彼此的心意卻就是不能好好地在一起?」想到無力絕望處,他輕輕搖頭,眼中的淚再次決堤,聲息微弱「長安,朕到底該怎麼辦?」